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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葉書亞

  茫然地不知何去何從,一個人在街上晃蕩了多久?走了多遠?她不在乎!絢麗繽紛的霓虹燈在夜的催促下漸漸熄滅,店家的鐵門都拉下來了,熱鬧的街一下子沈寂了,泛流成河的淚水少了路人詫異好奇的眼光。

  走累了便在騎樓停放的機車上坐下,兩眼空洞的望著前方,這是哪裡?

  采晴目前唯一能確信的是,她迷路了。

  迷路並不可怕,總有方法回到來處。可是她迷途的心,該找誰問路?

  原先,雲颺覺得「跟蹤」不是君子該有的行為,現在卻慶幸他不是那麼君子。

  從超市出來,雲颺忙著把手中的大包小包塞進機車的置物箱,眼角餘光瞥見采晴熟悉的身影,抬頭正想揚聲叫喚,卻見她急急收住腳步躲到路邊的樹旁,她的驚慌提醒了雲颺,或許和她這幾天的陰霾有關?順著采晴視線的方向卻沒看到任何特別的人或事物,這……怎麼回事?

  他不解地兀自沈思,待他回過神,采晴已失魂落魄地過了馬路,雲颺把座墊一壓,鑰匙一抽,便急忙跟在她身後。

  起初他還只敢遠遠的跟著,保持一定的距離,後來發現采晴似乎無視其他,有路就走,連左右來車都不理會,好幾次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這一走就走了三、四個鐘頭,采晴坐下來,他才看見她紅腫的雙眼和滿臉淚痕。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現身」,采晴又站了起來,漫無目的地繼續走,他只好又跟了上去。

  最後停在天橋上,她倚著鐵欄杆失神地望向橋下來往的車輛,風揚動著她的長髮;她看起來如此徬徨、如此孤單,雲颺忍不住心痛了。

  突然,采晴探出身子,腰愈來愈往下彎,雲颺不知道她想幹嘛,但她的腰再彎一點,身體再低一些,可能就會重心不穩的往下掉了。

  一個箭步,雲颺毫不遲疑地抱住采晴,衝力太大,二人跌坐在天橋上。

  「妳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他怒不可遏地大聲斥責,一想到她可能因此喪命,而他將永遠地失去她,不禁渾身發顫,打了個哆嗦。

  采晴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雲颺心疼地擁她入懷,他不該對她麼凶,尤其她似乎已脆弱得不堪一擊。

  采晴伏在雲颺肩上嚶嚶哭泣,而他卻無從安慰起,只等她哭夠了,才扶她下天橋搭計程車回去。

  機車只好明天再去牽了。

  她真是累壞了,坐上計程車沒多久便靠著雲颺的肩膀睡著了。他側個身讓她睡得舒服些,一手環抱著她。雖然有趁虛而入之嫌,但他喜歡這樣守護著她的感覺。

  輕輕拭去她眼角殘餘的淚珠,她熟睡時的臉宛如初生嬰兒般無邪,雲颺情不自禁地撥開她額頭上的一綹頭髮,輕輕一吻。

  他希望車一路開下去,沒有盡頭。

  矇矓中,她感覺到一雙溫溫柔有力的臂膀環繞著她,溫暖而結實的胸膛有股安定的力量,讓她幾日來所有的掙扎與疲憊得到片刻的倚靠與安歇。

  雖然極不願意,雲颺還是不得不搖醒懷裡的采晴,柔聲道:「下車了。」

  她困難地睜開腫得跟核桃似的雙眼,發現自己偎在雲颺懷裡,兩朵紅暈迅速爬上臉頰,連耳根都熱了起來。

  雲颺不捨地鬆開手,緩和了她的害臊,「到家了。」

  采晴匆匆下車,拋下一句:「謝謝!」便往二樓沖,雲颺付了車資,快步追上她,一手擋住正要關上的門,「妳不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有。」她支支吾吾的,臉上的紅潮尚未褪去。

  「沒有?沒事妳會要跳『橋』自殺?」

  「自殺?沒有哇!我只是!我的髮帶掉了,我只是想撿……」

  雲颺粗魯地打斷她的解釋,「妳還當我是朋友嗎?妳心裡明明有事,寧可自己痛苦也不讓我分擔。如果妳自己能解決也就罷了,可是事實擺在眼前,這件事不但困擾妳也在妳能力範圍之外,為什麼不告訴我,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度過難關;如果我也沒辦法,那至少妳還有個伴,像剛剛,如果我沒跟在妳後面,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看妳這樣折磨自己心裡有多難受妳知道嗎?」他講得激動,音量不自覺地提高了。

  采晴怕要吵到其他房客,往門後退了一步,「進來再說吧!」

  他跨進她房間,為避免她誤會或不安,刻意留了一道縫隙,沒把門全關上。

  「我記得不久前妳才說過:『妳用妳的心在和我們交朋友。』沒想到才幾天的功夫,我們一個個都被判出局了,甚至不知道為了什麼。」雲颺酸楚地看著采晴。

  「我……沒有……」她虛弱地辯駁著,心虛的感覺讓她口拙。

  「還是妳認為築起高牆、拒絕外來的一切,是保護自己的不二法門?」

  采晴只是沈默。

  「為什麼?」他迫切的想幫她分憂解惑,迫切的想知道她哭泣的原因,是誰傷了她的心?他並不排除她為情所困的可能,但這假設更令他難受得緊。

  采晴踱到門邊將門關上,拉了張椅子讓他坐下,緩緩坐在床緣,背對著他,「你想知道為什麼?」

  「是!」

  「因為我是同性戀!」她深吸一口氣後說。

  雲颺瞪大眼,微張著嘴,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這……

  第5章(1)

  五年前  夏季

  學期的最後一天,結業式結束後,只剩幾許零星笑語在冷清的校園裡迴盪。

  江采晴眷戀地待在教室裡,同學們早興高采烈的展開假期,教室裡只剩她一人獨坐。

  她是最恨長假的了!整天待在家裡無所事事,時間多得不知該如何打發。距離輔導課還有一個星期,那是她在漫漫長假中唯一的寄託。

  假期才剛要開始,江采晴已經嗅得出霉味了。

  校工一一巡視著各教室的門窗是否上鎖,江采晴只得訕訕離開。

  踏出校門,公車剛好抵達,她跟時間嘔氣似的不願上車。

  「走路回家好了,反正時間多的是。」采晴悶悶的想。

  附近學校也大多在這天揭開暑假的序幕,隨處可見身穿制服的年輕學子,臉上洋溢著興奮與歡愉,采晴忽然感到莫名的沮喪,又後悔沒搭公車了。

  放假有什麼好高興的?她無法瞭解也無法體會他們的心情,正如沒人懂她一樣。

  從小就在父母周全嚴密的保護下成長,她承認她不知人間疾苦,卻更訝異自己的漠不關心。

  似乎是沒什麼能引她注目的。

  身為老么卻未曾學會撒嬌,她向來不愛說話,也很少要求什麼,一切所需自有父母為她張羅;而她,有什麼用什麼,並不挑剔。

  母親在四十歲那年才生下她,生產時並不很順利,采晴認為自己身心健全,父母卻為她傷透腦筋。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采晴有將近十天不曾開口說話的記錄。

  課堂上,任憑老師喊破喉嚨叫喚她,她連最簡單的「有。」都不回答,更遑論其他了。

  這情況維持了四天,級任老師便把采晴的父母請到學校,雙向溝通的結果令雙方更加擔憂。原來不止在家如此,在學校亦然。

  無論如何威脅利誘,她仍無動於衷,面無表情。

  老師懷疑她是自閉兒,而她父母急得四處求神問卜,於是,她的脖子上多了幾個紅色小錦囊,裡面裝著據說可以驅邪避凶的符咒。

  大人的行徑小采晴不能理解,她只是不想說話,如此而已。

  父親逼她喝符水,母親用符咒燃燒過的水幫她洗澡,邊洗還得唸唸有辭的說些奇怪的話,大哥也跟著操心,使出渾身解數只想博她一笑。

  直到她受不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招數,才開口以求解脫。

  「我要用乾淨的水洗澡!」她實在討厭那些燃燒後的符咒飄浮在水面上,那種水怎麼洗澡?

  幾日來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的江家,彷彿因著這句話而重見曙光,既驚又喜。

  江母甚至激動得流下眼淚:「妳終於說話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江父輕拍著江母的背,口氣很是欣慰。

  什麼好了不好了?她根本沒事,說得好像她病得很嚴重,唉!大人有時真是莫名其妙。

  「呀喝!我的小妹妹終於開口說話嘍!」大她十二歲的江徹一把抱起她,高興的轉了幾圈。

  連大哥也變得神經兮兮,到底誰有病?

  「也不喝符水了。」一張紙燒一燒混在開水裡喝,不生病就「好裡加在」了,還想治病?

  如果第一句話是曙光,那麼這一句便是陽光了,江父江母眉開眼笑的連聲答應,在這非常時期,哪怕采晴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他們也會拼了老命摘顆給她。

  接著幾天,父母親帶著她到大大小小的廟裡還願,小采晴覺得大人好好笑,她想不想說話幹這些雕像啥事!

  經過一連串的折騰,采晴可以確定的是,以後再也不敢隨便「不想說話」了。

  她的沈默寡言在同學的眼裡則被視為高傲孤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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