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雪莎的處境的確堪憐,但他想自己並沒有太多餘裕同情別人。
「0kay,準備好了吧?」陳導繼續對他面授機宜:「等下你雖然嘴叼玫瑰,還是要試著用眼神表現出愉快雀躍,像要去赴情人的約會一樣,懂嗎?」他對旁吆喝:「玫瑰花!玫瑰花呢?快把玫瑰拿來!」
「來了!」年輕的助理小妹跑上前來,將剛買的一枝玫瑰送上。
姜頌欽叼著玫瑰跨上腳踏車,一開拍,面對鏡頭開始向前騎去。他一心三用,要小心不翻車,要假裝很愉快,還要注意不讓玫瑰掉下……老天!這還真蠢!他很想痛毆想出這鬼劇本的人,就算要呼應歌詞也不用做到這地步吧!
嘴上的玫瑰梗有點鬆動,他趕忙將唇抿緊,突然一陣痛楚傳來,他反射性鬆口,玫瑰落地,腳踏車則還在失控往前衝。
前方的工作人員趕忙握住龍頭助車停住,陳導高聲問:「發生什麼事?」
一人指著姜頌欽驚呼:「啊,你的嘴唇在流血!」
現場頓時一陣混亂,小吳首先衝上前,拿面紙給他壓唇。
陳導也上前察看,隨即反應過來,怒罵:「是哪個白癡買的玫瑰?!為什麼不檢查花梗上的刺有沒有全部除乾淨!小梅,是不是你?」
在旁的助理小妹嚇得面無血色,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顫聲道:「對、對不起,我以為店裡賣的玫瑰刺都一定有仔細剪除了……」
「錯就錯了,還找借口!」接連的不順,陳導氣得快噴火了。
姜頌欽出面緩頰:「陳導,沒關係,只是一點小傷,馬上就能拍了。」
陳導額上青筋跳動,但也明白在這跳腳只是浪費時間,吐了口惡氣,瞪著她說:「愣著幹嘛?還不快再去買朵新玫瑰!」
助理小妹連忙稱是,感激地望姜頌欽一眼,拔腿跑了。
「唉,今天怎麼這麼多狀況!」陳導歎完也轉身離開。
小吳拿藥箱處理姜頌欽的傷口,見並不嚴重就放下心來,隨口道:「幸好沒要拍吻戲,不然就有點麻煩了。」
因為路雪莎是以清純玉女的形象出道,MV中的尺度僅止於擁抱而已。
那句玩笑話卻使姜頌欽暗自一皺眉頭。會影響接吻嗎……
察覺他的出神,小吳關心問道:「怎麼了嗎?」
「沒事。」他呼了口氣,造成一團白氣。
直到再次投入工作中,適才腦中那個念頭依然揮之不去。
沒來由的,他異常想念起遠在台灣的袁小悅,歸心似箭。
☆☆☆
回到台灣時,他的唇傷早已痊癒,但那念頭卻像鬼附身一樣還未離去。
而在不知不覺間,它已被掐頭去尾,只剩最關鍵的那兩個字了,也就是接吻接吻接吻接吻……shit!夠了!他才不會讓自己像個慾求不滿的可悲傢伙,雖然他的確很多天沒見到她了,也不可能出現這麼猴急難看的內心戲!
不過他們的進展照這樣下去,也實在太慢了點。
他不想躁進,然而他受夠了明明成了男女朋友還連見一面都那麼難得。可以的話,他真希望天天把她拴在身邊,而不是連牽手都只能在家中牽。
歸國後,他有兩天休假,原本想利用這珍貴機會培養感情,無奈天不從人願,這兩天正好都是平常天,她下班回來吃完晚飯就只剩下稀少的時間。
「乾脆辭職回家讓我養好了。」他小聲嘀咕。
對座的她沒聽清楚,問道:「你說什麼?」
他撇撇嘴,不太甘願地說:「沒什麼。」
其實他知道她家根本不缺她那份微薄薪水,她只是喜歡那份工作而已。她家境寬裕,她爸去世後留下一筆為數不小的遺產,其中還包括位於台北的熱門地段、用以出租的房地產,她們家光收房租就不愁吃穿了,所以她媽才能長年賦閒在家這麼悠哉。但是怎麼會有人這麼無聊喜歡工作?甚至把工作帶回家做到現在,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半冷落了坐她對面的男朋友。難道她以為像現在這樣隔著一張桌子,有一句沒一句地瞎聊,就能充作情人間的約會了?
「你老闆給的薪水又不高,還要你超時工作,有沒有人性。」他半是在幫她打抱不平,半是在暗示她趕快反抗爭取時間。
「喔,不是啦。」她笑著解釋:「這不是工作,是我自己愛做的。」
他傾身觀看她在面前紙上畫了一堆連在一起的難解符號,像畫又不像畫的。「你畫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十字繡的設計圖,到時候繡出來會是只小貓,我打算最後把它縫成一個小抱枕。我老闆說,以後店裡有個小展示架可以空出來給我,說不定我也有機會賣掉自己的作品喔!」她笑容滿面,樂於跟他分享這些心情。
雖然他經常忙於工作,不過她並不會感到不滿或寂寞,大概是因為從認識以來她就很習慣這樣的相處模式了吧。想想她以前住學校宿舍時,他們有時十天半個月才見一次面,現在就算不能隨時在一起,每天也一定會通好幾通電話。
她不清楚這樣隨遇而安的心態是不是正常,不過她可以確定自己是真的喜歡這個男人,也享受跟他在一起的自在和愉快。這種因深刻熟悉造就的獨特親密,除了相識多年的他,沒有任何人能給予。
而看著她說話時雙眼發亮,他簡直要嫉妒起她對手工藝的熱愛了。
她支著下巴緊盯面前圖稿,沉吟良久,像在想接下來怎麼下筆比較好,然後放下筆,拿起一旁的水果糖罐,打開罐蓋,「匡啷匡啷」自罐口搖出糖來。
她喜歡在思考時吃可以含很久的糖果,聽說這樣可以刺激靈感,雖然他覺得那只是她想吃糖的借口。只見她倒出一顆黃色糖果,然後倒回去,再倒出一顆紅色的,又倒回去……
「你是要吃糖還是玩糖?」他忍不住問了。
「當然是吃糖。」她還是很認真的在重複那個動作。「我在找綠色的。」
「有什麼特別?」
「是哈密瓜的。」總算找到一顆綠色的,她將其送入口中,瞇起了眼,很滿足的樣子。「這個口味最好吃。」
他聞言笑了。「你把好吃的都吃完了,剩下的怎麼辦?」沒聽過這種吃法。
「不會呀,其它口味我也滿喜歡的,只是沒那麼喜歡而已。喔……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唯一不喜歡的就是薄荷口味。」她看向他。「你喜歡薄荷嗎?」
「我可以幫你把剩下的薄荷口味吃完,如果這是你要問的。」
「好啊,謝謝。」她面露笑容,嘴裡甜,心裡也甜,因為他雖然一臉施恩模樣,語氣中卻有著寵愛。
兩人的對話就此告一段落,她拿起筆,專心工作起來,不知是被糖果還是他激發了創作力,這一次她越畫越順,最後進入忘我狀態。
他雙臂環胸,將左腿橫跨到右腿上,過了一會兒,又將右腿橫跨到左腿上……全身上下每一個動作在在放射無聊電波,她的接收器卻已故障。
後來,他乾脆站起身,走到廚房,拿杯子、倒水、喝水,末了還順手洗了杯子,回來時,她居然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頭也沒抬過。
他慢慢瞇起雙眼,越來越不爽了。
此時,她忽然伸出左手向旁摸索,抓了糖果罐機械性地倒一顆、放回去、倒一顆、放回去……最後將終於現身的綠色糖果塞到嘴裡。
不只知道吃糖,還知道挑糖,卻不知道注意一下他的動態?!這可惡的女人,對圖稿專心一志,甚至對鸚鵡都能如此,卻獨獨忽略他。
他在心中冷哼一聲,心想沒差,反正他也不是沒辦法引起她的注意。
他慢慢走到她身邊,一手按著她的椅背,身體低傾,跟她靠得極近極近……
「小悅。」他輕輕叫她的名字。
近在耳邊的呼喚令她倏然回頭——而他就在那一瞬間,吻了她的唇。
比啄吻多了分力道,但非激烈侵略,不深不淺,像個紳士邀舞的試探。
熱熱的,軟軟的,還有甜甜的,糖果的味道。
總算是親到了。他早已忘記不滿的初衷,整顆心沉醉在那美妙滋味當中。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吻——之前偷吻的當然不算數,事實上他早已選擇性忘了那件蠢事——他雖依依不捨,但不想嚇到她,所以強迫自己不許久留。
退開之後,他非常滿足地揚起笑,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這個口味是還不錯。」說完,眼睛定在她臉上,密切觀察她的反應。
「……呃。」她從呆愣中回神,臉色漸漸泛紅,然後,她伸手按住喉頭,低聲道:「糟糕……我把糖吞下去了。」
☆☆☆
這麼富有紀念性的初吻,居然是在她猛灌開水吞嚥的情況下結束了。
他開始覺得,跟她談戀愛,搞不好會讓人憂鬱成疾——不過那是指平常人,不是他姜頌欽。一次殺風景有什麼關係,反正機會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