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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玄小佛

  「我是程多倫的朋友。」

  「小倫的朋友?」  金嫂上下打量,覺得好眼敦,像在哪見過:「沒聽小論說過嘛,你到過我們家嗎?」

  死老太婆,豈止到過,你還報過警呢?他媽的!

  「沒有。」

  「你怎麼知道小倫住醫院?」

  「我——我看報紙的。」

  「真丟人,都是那個死女人,我們老爺的臉都丟光了。」  金嫂總算找到個人發洩了,「你還不曉得吧?小倫就是為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才被打成這個樣子的。」

  「程多倫為什麼要為那個女人打架?」

  「唉,說了也氣人。」  金嫂腳一跺,手掌一捶:「你不曉得,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看我們多倫年輕,樣子長的又好,居然勾引多倫——。」

  羅小路兩手一插,眼睛瞪的有杯口大,攔住了金嫂的話,口頭語也出來了。」

  「呸,什麼作家?寡廉鮮恥的老處女!」

  「好,明天我就找人揍她。」

  「揍她?噯呀,我贊成,來,你坐,你坐,我把全部情形慢慢的告訴你。」

  金嫂忘了自己剛才的態度,熱情的拉椅子。

  「我贊成你找人狠狠給她個教訓,不然她以後還不曉得要勾引多少人呢。你不知道我們老爺那個人,他就是愛面子,我說去告他們一狀,他老先生倒大方,什麼算了,打架的事,還能分什麼誰對誰錯,鬧開了,大家面子難看,這口氣,我憋了好幾天,這下好了,你給我出這口氣吧。我這人就是跟你一樣,不能忍的事,我絕對不忍,顧面子的結果,人躺在床上都不能動,唉,也怪多倫自己,什麼女人不好喜歡,偏偏去喜歡那種女人。」

  羅小路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

  「什麼?你說程多倫喜歡那個女作家?」

  「是呀,迷得要死,我們老爺為這件事還打過他呢。」

  「他——他這次跟那個人打架,是為了——,為了那個女作家?」  羅小路心墜下去,好重好重的墜下去。

  「就是說嘛,講起來也真丟人!不過,你也不是外人,否則啊,我真是不好說出口。」

  羅小路走到床旁,咬著牙,恨恨的望著熟睡的程多倫;你這大白癡,原來你迷那個女作家,被打的半死不活,也是為她,我居然割了自己一刀,又冒那麼大的危險,為的只是要看你,看你傷成什麼樣子,我的天,原來你迷那女人,我比跳蚤還可憐,她還羨慕我呢,他媽的,大白癡,你為什麼要迷那個老女人?那個該殺一千刀的老女人!死女人!臭女人!

  「小倫白天睡多了,晚上總睡不著,護士小姐給他吃了點安眠藥。」

  金嫂現在對羅小路像自己人似的,有著一種敵愾同仇的團結心理。

  「那個死不要臉的女人。上一次被我罵了以後,也沒再來了,哼!她要再敢來,你看我不把她打出去。」金嫂氣嘟嘟的插著腰:「噯,你剛剛說要找人揍她一頓是不是?我看啦,那個女人,警告警告,給她個教訓,叫她以後不要再勾引我們小倫,至於那個動手打小倫的男人,非要打他一頓不可,至少也要叫他像小倫一樣,躺在床上不能動。」

  羅小路澀痛的心,積滿了淚,眼睛望著程多倫,手掌握的緊緊地,指甲都陷進肉裡了,她恨程多倫,恨那個打傷程多倫的男人,更恨舒雲。

  「不過,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叫小倫的爸爸知道,我們老爺呀,哼,死愛面子,兒子被打成這個樣子,吭都不吭,我金嫂才不管什麼面子不面子,吃了虧,就要討回來。」

  邊講著,金嫂邊削了個梨。

  「吃個梨,講了那麼多話,口渴了吧?」

  「不吃,謝謝。」  羅小路神色木然:「我要走了。」

  「吃個梨再走嘛,你明天什麼時候來?」

  「明天——?」羅小路知道自己必須走了,眼淚已經從胸腔漲升到眼皮囊了:「我不知道,也許來,也許不來。」

  「唉呀!說了半天,還不曉得你姓什麼,小倫  問起,我連個稱呼都沒?」

  羅小路啟了口,又合上去。

  「反正;我還會來,你也別告訴他我來過。」

  羅小路又補了一句:「金嫂,我來這兒,只有你知道,我要找那姓舒的和那男人算賬,也只有你知道,這是我們倆個人的秘密,誰都不要講,包括程多倫的爸爸,好不好?」

  找姓舒的和那個男人算賬,這句話,對金嫂來說,太受用了,那股子敵汽同仇的團結心理,更密切,更濃厚,真覺得這個女孩是自己人了。

  「好好好,我誰都不講。哦,對了,如果你不想碰到小倫的爸爸,你最好晚上來,像今天這個時間就可以了,他爸爸每次差不多十點左右就走了。」

  「謝謝你,我走了。」

  這個女孩愈看愈面熟,實在是像在那見過的,金嫂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來。啃了一口羅小路沒吃的梨,金嫂也不再想面不面熟的事了,心底樂的等羅小路去找舒雲和那個男人算賬。

  上了計程車,羅小路就哭了出來,像一個裝滿水的汽球被紮了洞似的,洶湧的奔流出來。該死的大白癡,那個女人有什麼好?你為什麼迷戀她?既然迷戀她,又為什麼一天到晚往監獄去看我?幫助我解開了父母對我的不原諒?對我這麼好,又為什麼?

  一路哭到黑皮家,羅小路在樓梯口,擦乾了眼淚,正要按鈴,包著紗布的手,這才感覺到隱隱地作痛,痛的抬不起手,頭也暈眩著,人站著,虛晃虛晃,隨時會跌下去。

  勉強伸出另一隻手按了電鈴,羅小路差不多站不住了,身子癱靠在門前,門一開,羅小路跌了進去。

  「小路!你怎麼了?」

  黑皮和凌碧梅驚住了,凌碧梅扶著臉色發白、冒虛汗的羅小路躺在沙發上,不知所措。黑皮到底年長幾歲,看了看羅小路包紗布的手腕,又看看那張連唇都發白的臉,穩住驚訝,對浴室指了指。

  「去拿條毛巾來,還有,把雞湯熱熱端過來。」

  凌碧梅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行動卻非常敏捷,毛巾拿來了,雞湯也放上電鍋熱了。

  「她是怎麼了?」

  「你替她把汗擦了。」  黑皮皺著眉搖頭:「流了那麼多血,就跑出醫院,再怎麼好的體質也撐不住的。」

  黑皮自己去廚房,把雞湯端出來,又倒了杯冷開水。

  羅小路神志清醒了,睜開眼睛,整張臉蠟黃的怕人。

  「來,小路,先喝口水。」

  黑皮扶起羅小路的頭,慢慢的讓羅小路喝了幾口。

  羅小路斜靠著沙發,慘白的嘴角,對著倆個人笑了笑。

  「我沒死?」

  「差不多了。」  黑皮對著雞湯指了指:「倒一碗出來餵她喝下去。」

  「小路,來,這是給你吃的。」

  「我不想吃。」

  羅小路頭一撇,臉還是蠟黃蠟黃的。

  「不要孩子氣了。」  黑皮說話了:「十九歲就死了,你不覺得可惜呀?這是我叫碧梅特別給你燉的,好意思不吃?」

  羅小路喝了幾口湯,感激的望了望他們,苦笑著。

  「快死的人,沒力量講一大堆感謝的話了。」

  「誰等你說那些話。」  凌碧梅又添了些湯到碗裡:「看到程多倫沒有?」

  羅小路苦笑的嘴角收回去了,才逐漸恢復元氣的臉色,僵直的像一具斷氣的屍首。

  凌碧梅和黑皮互視一眼,黑皮點了兩根煙,遞一根到羅小路面前。

  「小路,抽根煙。」

  半天,羅小路睜開眼,接過煙,眼角滑著淚。

  「黑皮,碧梅,我問你們一個問題。」  羅小路深深的吸進一口煙:「如果你們恨一個人,你們要怎麼對付他?」

  凌碧梅和黑皮又互視了一眼,黑皮彈彈煙灰,笑著問。

  「怎麼?去了一趟醫院,就有仇人了?」

  「別跟我開玩笑,我很認真。」

  「說說看。」  黑皮看了看了凌碧梅。

  「我恨三個人!」羅小路聲音陰冷而堅硬。

  「三個人?」凌碧梅不解的望著小路。

  「對,三人。」

  羅小路的聲音幽幽的,好遠好遠,卻塞滿了強烈的恨意。

  「有一個我愛他。」  羅小路閉上了眼睛;「程多倫。」

  「另外兩人是那女作家和那個男的?」黑皮把羅小路手指夾著快燒到指頭的煙取下來。

  「幫我一個忙,黑皮。」  羅小路把臉轉向黑皮。

  「什麼忙?你說說看。」

  「幫我找人揍一個人。」

  「誰?女作家?還是那個男的?」

  「女作家我自己來,揍那男的。」

  「那多累,我就一塊替你解決算了。」黑皮笑著講完,即刻換上了一臉嚴肅:「小路,揍人太容易了,十個八個,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你現在做了件很糟糕的事——逃獄。姓舒的是個很有名氣的作家,男人為她打了一架,報紙都發新聞了,這件事還沒冷下來,她的男朋友接著就挨揍,警察局可不光是一群吃飯不做事的白癡,查起來,你牽涉在裡面,你想想,你這輩子要在牢裡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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