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沒告訴我,我也沒問。」
「我猜一定是作家,你猜會不會是?」
「我不敢定。」
「打賭好不好?」
「打賭?打什麼賭?」
「啤酒半打,嗯,再加牛排一客,怎麼樣?敢不敢打?」
「敢,不過——啤酒半打,如果我贏了,我沒辦法把它喝完。」
「我替你喝。」
「好!」
羅小路小拇指伸出來,手肘靠到桌中央。
「一言為定。
鉤完了小指拇再蓋指章,程多淪的興致更大了。
「明天下午五點半在這裡碰面,你能不能來?」
「反正贏輸酒都是我喝的,這種事白癡也不會放棄。」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羅小路站起來。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明天五點半準時碰頭。」
「我一定準時到。」
剛邁出腳,羅小路看了桌上的煙一眼。
「這包煙我帶走,算我借的。」程多倫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羅小路已經把煙塞進褲前的口袋,昂頭大步走出去,肩上扛了一個髒兮兮的嬉痞袋。
聖代早融化了,端起還剩大半杯的啤酒,也不曉得哪來的一股衝動,一口氣就見了底,望著空酒杯,程多倫被自己嚇了一跳,但,眼睛裡一片得意。
☆☆☆
從電梯間到四樓,程多倫一望表,還差十分才滿兩點。昨天女主人交待不能退到,也不要提早,准兩點正。手伸到門口的電鈴處,程多倫又縮了回來。
一會兒望表,也不曉得望了多少次,那漫長的十分鐘只緩緩的過去五分鐘。
程多倫索性在樓梯口上,眼睛對著表上的秒針一圈一圈的繞。
突然,程多倫的眼睛從指針的轉繞裡,接觸到一個好尷尬好尷尬的鏡頭——
門開了;女主人鉤著一名年約三十五六歲的男人脖子,充滿留戀的吻著。
這是非常非常尷尬的,起碼在程多倫的感覺上,不曉得眼睛是睜是閉好,一時,程多倫把呼吸停在鼻翼間,動都不敢動。
「噢,我的左手來了。」
舒雲發現了程多倫,鬆開鉤在陸浩天脖子上的手,幫陸浩天按電梯。
「晚上如果不來,給我電話。」
電梯門開了,舒雲滿眼的愛意,柔情地凝望著陸浩天。電梯門都要關上了,舒雲還忘我的拋去飛吻。
回轉身,舒雲像才注意到後面站著程多倫,拍了拍額頭。
「嗨,對不起,都忘了你還站在這裡。」
程多倫的臉上仍留著一絲絲剛才的尷尬,窘窘的跟在舒雲後面進了黃色系統色彩的客廳。
「你好像來早了?是嗎?」
搓搓手心,程多倫做錯事似的點點頭。
「到書房來,我們開始工作吧。」
進了書房,程多倫簡直無法想像,世界上會有人對同一種色彩產生如此濃厚的偏愛。
淺米色的牆,和客廳相同的地氈。一架設計別緻而特殊的大書櫥,也是黃色系統的咖啡色的音響嵌在牆裡,奶油色的高背椅子和一張同色的搖椅,十分精巧,總而言之,這間書房給人的感覺跟客廳是相同的溫馨。
「還記得你的工作是做什麼嗎?」
「你念我寫。」
舒雲把一疊稿紙攤開在書桌上,然後在桌旁的錄音機裡裝上錄音帶,即刻,書房裡揚起了某種氣氛,也許是配合著書櫥、書桌和稿紙吧,那氣氛是屬於一種文學感裡升起的性靈。
「我先要讓你清楚一下你工作的對象。」舒雲點了根煙,坐在搖椅上:「我是寫小說的,好多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找別人代筆,這是個新的嘗試,希望你能跟我配合得好。」
「這麼說,你是作家?」
噴一口煙,舒雲笑笑:
「既然這個職業被稱為作家,那麼就算是吧。」
程多倫心底暗叫了一聲輸了。
「好了,現在我把寫的格式告訴你。」 舒雲從搖椅裡站起來,夾著煙:「很容易,我一說你就明白。」
諸如每段的前面空兩格,對白的地方加個括弧等,這些簡單得任何人都能明瞭的格式交待結束,舒雲退回搖椅,拿了個煙灰缸放在旁邊。
「明白了嗎?」
「明白。」
「好,現在我開始念——。」 吸進煙,半天噴出來,舒雲思想片刻,開始念:「望著浪琴的火車消失,陳中時心境上雜亂極了,情緒隱隱的哀悵,有一股莫名的空蕩,擾得整個人很不穩定,長了這麼大,第一次這麼掌握不住自己,理由是因為一份做一千個夢都料不到的感情,不偏不倚的打中了自己——。」
擰熄煙頭,舒雲又燃上一根。
「我會不會念的太快了點?」
「不會,我跟得上。」
「好,那我們繼續。」
音樂輕輕的瀉,煙霧淡淡的迷漫,舒雲一腔濃厚女人味的聲音,很好聽的落出,程多倫愈寫愈適應的手,一切順利地進行著。
時間在一念,一寫中滑過去,三個小時的工作時間,一晃結束了。
舒雲沒有多用程多倫一分鐘,五點正,舒雲從搖椅裡站起來。
「好了,今天的工作到這裡結束。」
「可是這段才寫一半。」程多倫沒站起來,心裡有一份責任感。
「明天我們再接。」 舒雲翻翻稿紙,十分滿意:「你跟我配合得相當好。」
程多倫好樂,咧著牙笑了。
「那明天我準時來。」
「如果你來早了,就按鈴,別站門口等。」
出了書房,送程多倫到門口時,舒雲笑著說。
「明天我一定控制好時間。」
「再見。」
「再見。」
懷著滿足的興奮,程多倫招了輛車,趕去赴昨天那個莫名其妙訂下的約會。
一路上,程多倫不停的對女主人發生許多好奇,為什麼她那麼偏愛黃色?這種偏愛在程多倫的感覺上像是牢不可破的固執。程多倫還發現,女主人對音樂有強烈的需要,昨天一進門,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音樂,今天,才進書房,她又有相同的舉動。
下了車,程多倫一眼就看見昨天那個女孩坐在那兒抽著煙,煙灰缸裡堆了不少煙頭,像是來了很久。
「嗨!」 羅小路懶懶的嗨了一聲,先向進來的程多倫打招呼:「你倒是很準時。」
「你來多久了?」
「整個下午沒地方去,在這坐了半天。」 羅小路懶懶的身子向前拱,挑挑眉毛:「怎麼樣?那個人是不是作家?」
「我輸了。」輸是輸了,但見到這個女孩,程多倫蠻開心的。
「鐵的嘛,只有白癡才猜不著那個人是幹什麼的。」羅小路得意的再度挑挑眉:「叫牛排吧,他媽的,今天真餓慌了,全部財產買包煙都不夠;喂,算你活該倒霉,等下結賬,把我的三明治一塊付了。」
「你今天就只吃了一份三明治?」
「本來想多叫東西的,又怕你這小子黃牛,他媽的,肚子餓得亂七八糟,只好先叫了一份三明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羅小路從髒兮兮嬉痞袋掏出一包煙,丟到程多倫面前:「喏,昨天跟你借的。」
「我都忘了,其實根本不用還。」
「不用還?」 羅小路一伸手,煙又抓回來,丟進嬉痞袋:「不用還就拿來吧。」
這女孩真是不客氣,程多倫忍不住想笑。
「你要吃什麼牛排?」
「隨便,我現在餓得能吃下一條牛。」
「你盡量吃,半打啤酒如果不夠的話,還可以再加。」
「唷,你這小子倒蠻大方的。」羅小路瞇起眼打量:「喂,你該不會是看上我,想追我吧?」
「追你?我——」 從未碰過講話這麼大膽的女孩,程多倫一時倒啞住了。
「沒關係,你要追就儘管追好了,不過我想吃牛排啤酒的時候,你就得付賬。」
「我——」
「好了,好了,叫牛排吧,我快餓暈了,啤酒一起叫來。」
兩客牛排,六瓶啤酒,服務生奇怪的看看兩個人。
把蕃茄醬、胡椒亂灑一通,羅小路看也沒看程多倫一眼,一口緊接一口,程多倫還愣傻在那兒,羅小路的盤底已經空了。
「咦?你不吃呀?」
「你還要嗎?」 程多倫被羅小路的餓相嚇住了:「我這份你可以拿去。」
瞄一眼,羅小路端過程多倫那盤,切了一半,把另一半推回去。
「看你瘦伶伶的,一份你是吃不完了,喏,還你一半。」
吃完了半份,羅小路算是飽了,程多倫的盤裡,還剩一大塊。羅小路開始給自己倒啤酒,喝了一口,才想起來,在另一隻杯裡倒了大半杯。
「你也喝一點吧,算我請你的。」
「你請我?」
「有什麼不對?別忘了,這六瓶是你輸我的。」
想想,也對,程多倫接過杯子。
「那謝謝你囉。」
「不客氣。」 一口飲盡,羅小路又倒一杯:「喂,你幫她工作的那個老女人筆名叫什麼?」
「不曉得,她沒告訴我。」 被這麼一問,程多倫才發現,工作了一大,彼此連姓名都沒介紹過。
「你真是白癡,你不問,人家還吃飽沒事幹嗎告訴你呀?」
「你怎麼老是叫我白癡?」
「你看你像不像嘛,好吧。」 羅小路瞄了瞄空盤子和啤酒:「以後不叫你白癡了,那麼你總有個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