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還未走得太遠的人,被武內宮屋裡傳出的對罵聲不由得互看一眼,奇怪了,宣兒小姐懷孕不是件好事嗎?他們有必要吵得如此大聲?
他們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以防某人又一時衝動下從裡頭衝出來,然後他們又可憐了,因為收拾後果的總是他們。
蘭宣近乎沙啞的聲音又傳出來,「我要拿掉他!」
這只是她的氣話,但偏偏武內宮沒她那種心思。
「你敢!」他氣到只會說這兩個單字。
「我有什麼不敢的!」蘭宣撇過臉不去看他,「我敢一個人在這裡生活,敢……愛上你,還有什麼事不敢做的。」基本上她後面這句話是喃喃自語,所以又是說武內宮聽不懂的中文。
「你說什麼?」武內宮一聽到她又是用不知哪的語言自言自語時,心中怒氣的泡泡又直冒。
「沒說什麼!」呆鵝,難道你就不知道孕婦是最需要人家哄的嗎?蘭宣在心裡罵了十幾遍呆頭鵝,偏嘴裡又壞壞的說:「我只是說,你以為我沒有你幫忙就拿不掉我肚子裡的娃娃嗎?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不是你這個年代的人,在我那想要丟一個娃娃是十分容易的事!」她說得沒錯,是很容易,只要你有勇氣到密醫那裡動手術,沒啥問題的。
「你……」武內宮氣得一隻手指指著她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大概是真的甚少有人會這麼杵逆他吧。
「你就只會你啊你的,就不會換點新名詞嗎?」哼,她在學校可是有名有「恰查某」,哪次辯論比賽見她輸過。
「我不准!」
「孩子是我的,是在我的肚子裡,我想怎樣就怎樣你管不著!」她潑辣的說。
「沒有我每天晚上賣力你哪裡會懷孕!」
這話說得可露骨了,外頭的人想笑卻不敢笑出聲來,怕驚擾到裡頭的殿下,恐怕就有人要掉腦袋了。
而蘭宣一聽見他說的話馬上就紅了眼。是啊!如果他不要誘惑自己,讓她在廚房做到死,她也不會懷孕的不是嗎?
「對,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我怎麼會這麼可憐?」其實她哪裡會扼殺自己的小孩,她只是氣不過從頭到尾武內宮一句體己的話都不肯說,還大小聲的,活像生小孩是件容易的事,要知道在這種荒蕪的年代裡生小孩,說不定連命都會賠掉呢!
「你可憐?我給你吃好的穿好的,給你錦衣玉食,給你住主屋,要不是我力保你不可能是細作,哪會容得下你在這裡無理取鬧,你的命早就被淺田鷹給斬了,我給你的恩惠還不夠多嗎?」
「我……」
淺田鷹聽到主子講了當初他不留下宣兒命,要把她當奸細砍頭的話時,恨不得自己沒有留在這裡偷聽主子們的對話,因為其他人一聽淺田鷹曾經想要她的命時,都用惡狠狠的目光釘死他。
「是,你不該留下我的,應當讓持事要了我的小命,反正在你眼裡我的命如螞蟻般不值錢,留下我只是徒增你的煩心罷了。」她喪氣的說。
蘭宣差點沒死了心,他不說些好聽的話哄哄她就算了,還拿當時相遇之事來暗示她,她的命是他賞賜的。教她情何以堪。
她也沒細想自己的口氣也不怎麼樣,也沒想對武內宮而言,他的孩子也是很重要的,而她一直嚷著要墮掉娃娃,他的口氣又能好到哪去?
「你……」武內宮最氣她說這種喪氣話,又怕她心裡不爽快又來個離家出走,所以就強壓住自己的情緒說道:「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他怕自己一氣之下揍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他選擇留她一個人在屋裡靜一靜。
蘭宣不回嘴了,她轉過身也不看他一眼,任武內宮丟她一個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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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內宮一出去便見到一群不知好歹的人面面相靦的來不及溜走,他正在氣頭上,但裡頭那個人讓他氣得更多,他需要其他人的意見,所以不跟他們計較竊聽主子話的罪,他要所有人都隨著他到書房去。
他是個明君,可以廣納善言,現在他需要建議,所以他開誠佈公的說:「方纔我與宣兒的對話我想你們也都聽得一清二楚了吧!」
以為武內宮在治罪,每個人都嚇得腿發軟的跪下。
淺田鷹好歹也是這裡的持事,他帶頭領罪,「殿下,我們不是有意要聽您和小姐的對話,請殿下開恩。」
武內宮哭笑不得,他說道:「我有說要治誰罪嗎?全起來坐下吧,我有事要你們的意見。」
他愈說,他們就愈不敢起身,「小的跪著回話便是。」
「全給我起來,否則我就先斬了你們再說。」今晚是怎麼搞的,每個人他作對。
「這……」淺田鷹與武士們互看一眼,便決定今天主子的脾氣應該沒那麼好,所以先順他的意再說,「謝主隆恩。」
武內宮從未對下屬們談過內心話,所以他們全膽戰心驚的等他先說。
「你們都聽到宣兒的話了吧,你們說我該拿她怎辦?」他會選擇詢問他們的意見是因為包括淺田鷹在內,每個人曾經或現在都已有家室,他們可能會比他還懂的怎樣捉摸女孩子的心事。
淺田鷹淺笑著回答,「這依我的看法,好好的哄她比和她粗聲粗氣來的有效。」
「對啊,像我家那個婆子當初懷孕也是常無理取鬧。」其中一名武士也同意道。
另一名武士也說話了,「殿下,這孕婦的心是很脆弱的,不像平時她們的粗線條,一個不好就整天哭個不停。」
哭個不停?那還得了,武內宮是最怕宣兒紅著眼的。
「還有,要順著她的意,不然一耍脾氣不吃東西,不但會餓著肚子裡的娃娃,還會餓壞了母親呢!」在旁的武士也說了。
不吃東西?那可不行,他就是嫌宣兒太瘦弱了,沒有生病的本錢。
「沒體力的產婦不容易生產,一個不好沒了小孩就算了,連母親的命都會一起丟掉。」淺田鷹加重語氣說道。
生產過程會死人?不!他怎麼可以讓宣兒死掉!
「對對對,我記得大夫前陣子說是要到鄰村接生一個娃兒,但是母親就是營養不良生不下來,所以沒捱過去,大夫呢,只救起娃兒,回來時還長吁短歎呢!」另一名武士也點頭說道。
「是啊,而且宣兒小姐的性子頗大,屬下怕她想不通又要離開了。」某武士也點頭說道。
武內宮聽不下去了,他倏然站了起來。
「我回去看看她怎樣了」。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樂意見到宣兒心情不好,更不用說讓她因為耍脾氣而餓壞她自己,而且若是她真的在生產過程中有個三長兩短,他肯定也會承受不住的。
一心只想回去看好她的武內宮沒見到下屬個個都強忍著張口大笑,沒想到他們英勇的殿下也會有今天。
武內宮鐵青臉回到自己的寢宮裡,他怕剛剛沒人看著蘭宣又會逃走了。
拉開門,一顆心提著老高的,一來怕她不見了,二來怕她還使著性子或是淚珠又懸在眼眶,不過,還好她今天倒是很鎮定的端坐在窗前看著被月亮照射的銀色世界。
斂起眉,她又不聽話的只穿著內褂與中衣吹著寒風,不但屋裡的火被風吹滅了,連氣溫也降得好低。
他重新丟了一些火柴進去爐子裡,然後取來自己的外褂披在她的肩上。
蘭宣不語的盯著外頭,急得武內宮啞聲說道:「還在生氣?」他曉得自己的口氣也不太好,畢竟甚少有人敢與他頂嘴,所以也沒細想現在她的狀況不比從前了。
「我只是條賤命,又哪敢勞駕您的恩惠。」她把他的話丟回他那裡,「您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宣兒也不敢多說一句。」
她想的很多,就在武內宮又撫手離去時,她的腦裡便不斷的回想他們之間究竟是何種關係,要時常大聲小聲的吵嘴後才能換來幾日平靜。
她知道這裡是日本而且是古日本,本來就是十分大男人主義盛行的地方,所以她也不怪武內宮對她不想要娃娃而有如此激烈的反彈,但她也是人,就算她的命是他給的又怎樣,她不是這兒的人,更不是日本人,她也有思想也有自我,如果他不喜歡她的大女人,那她是否也得順著他的大男人?
她亂了心了,她想好好留在這裡,說不要孩子真的是氣話,全是她想聽聽他哄她的話,就算一句喜歡你也罷,偏偏他就是不知她的心,她的感覺。
「我覺得……好累。」她幽幽的說,「為何我們總是要在吵之後,才可以得到平靜,才會想到彼此?」
「宣兒,我……」他心驚了一下,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蘭宣搖了頭,要他不要打斷她的話讓她說完。
「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該怎麼解釋我們之間所有的事。我一直將自己會到這裡來當作是我們的緣分,上天讓我們兩個原來不可能交集的人,在不可能的時空相遇就是他的恩賜,起初我真的好想好想回家,因為那裡有我所熟知的環境,有我的家人、朋友,在那兒至少我可以過著我熟悉的生活,至少不必時時想著你何時不再寵幸我,何時……何時要離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