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邵霖天渾然未察病房外的小插曲,小心翼翼的將水藍扶靠床頭,把茶端給她。
「菩提和洋甘菊皆有抗壓鎮定心神的作用,把它喝了,你會舒服點。」
水藍微感意外的接過,她以為那杯茶是護士拿來孝敬他這位副院長的,沒想到……
「是你請護士泡的?」
「嗯。小心燙。」
心湖一陣波動,她不想承認卻無法否認,他細心得讓人感覺窩心。緩緩喝著清新甘甜的安神花茶,她因電梯故障所引起的驚悸心情蕩然不存。
當她正想順應放鬆的心情向他道謝,他沉渾的嗓音朝她擲來——
「從實招來,你曾在哪裡昏倒過?」
第七章
混合著消毒藥水味的空氣中,有簇不滿的小小火花跳動。
「你說從實招來?」不滿火花的散發者杏眸微瞇,雙手捧著茶杯睨向坐在床邊的帥哥。虧她本來想謝謝他請護士為她泡舒壓解郁茶,結果他競用審問犯人的語氣要她招供,他是以為她剛耗費太多心神,沒力氣扁他嗎?
「你有意隱瞞這件事不是嗎?」邵霖天從容以對她眸裡的不馴。
小嘴一張就想反駁,他卻以衣袖輕拭她額際、鼻問的汗漬,讓她心頭一跳,不滿的火花瞬間消逝,連帶忘記想反駁的話。
「水藍。」
「幹麼啦。」她彆扭的拉下他的手。她正為他過於親匿的拭汗舉動跳岔心跳節拍,他又突然喊她,害她的心臟差點跳出胸口。見鬼的,菩提與洋甘菊不是能安定心神?怎麼她的心會因為他跳得亂七八糟。
他一眨不眨的定視她。「任何恐懼症都需要循序漸進治療,它發作的時間與地點是重要的參考和預防指標,我會問你是想幫你而非嘲笑你,別瞞我。」
昨天得知她傻傻的隱藏他額上的疤會掀動她的內疚感,他才擔憂不知她還有何事瞞他,豈料今天就發現她隱瞞她有幽閉空間恐懼症這麼嚴重的事。如果倔強也算是一種不良,她委實為個中翹楚,此時面對他的關心詢問,她猶想固執到底?
該說他料事如神嗎?她確實怕他取笑而不想談自己昏倒的事,可捕捉到他靜沉黑眸裡閃動的擔憂,水藍只能沒轍的道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大一那年我遇到過像今天這樣電梯故障的意外,只覺得渾身喘不過氣,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醒來人已在醫務室裡。經由校醫分析才知道小時候被困洞穴的不愉快記憶,正是幽閉空間恐懼症找上門的原因。」
「在學校昏倒的事你也沒告訴奶奶?」他皺著眉問。
「我才沒那麼傻告訴奶奶,讓她以為我又干了啥好事,把我念到臭頭。」
就知道她會這樣說,事實上她不想老人家擔心的真正心思瞞不遇他。沒拆穿她,他再同:「後來運曾發作過嗎?」
「沒有,因為後來我幾乎不搭電梯。不過今天的突發狀況我沒昏倒,可見我有進步。」只是不知是否驚悸過頭的緣故,她竟覺得自己之所以沒昏倒,完全是因為有他在身邊的關係。
她講得雲淡風輕,邵霖天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他在想,今天的意外若發生在僅有她一人時,她是否也會像之前那樣在昏倒過後對這事淡然視之?這不禁令他想到另一個問題。「發生掉落洞穴的事後,你是不是常作惡夢?」
「你問這幹麼?」剛才沒笑她,現在想笑她惡人沒膽?「意思就是你常作惡夢,而且從未跟奶奶提過,因為你才不要讓她以為你幹了什麼好事,把你念到臭頭?」
「怎樣,不行喔。」水藍挑眉睇他。這人做啥愈講愈激動,眉頭皺到快打結,彷彿她又犯下什麼大錯。
「我就知道,你真的是——」唉!
「喂,你做什麼呀。」話說一半突然就抱住她,害她手上的茶杯差點打翻,只得在被摟過之際慌忙擱放在床上。
「你能不能別這麼倔強?」擁緊她,他難忍心疼的喟歎,「遇上麻煩半句都不吭,丁點苦也不跟別人分擔,早知道,當年就不該答應幫你隱瞞奶奶你掉落洞穴的事,這樣你作惡夢驚醒時至少有奶奶陪。」
當年她貪玩,在他外公家附近的山上迷路,大家分頭找她,是他先發現跌落洞穴裡的她,將她救出來。小小年紀的她不願被取笑迷路到掉入洞裡,威脅他不能告訴奶奶這事,否則隔天就再上山迷路給他看。顧忌她來真的,他只好依她,幫她隱瞞,哪裡料得到自己的縱容與末考慮她經此意外可能產生後遺症的疏忽,會讓她飽嘗惡夢侵擾,日後更曾因幽閉空間恐懼症而昏倒。
他怎能如此大意……
水藍心湖輕漾的停下掙扎,沒想到他會介意她曾遭受惡夢折騰,小手本能的輕擱他腰際,然而有件事她可沒忘要提醒他,「我沒事,早就不會作惡夢,事過境遷的現在,你一樣不許和奶奶提這事。」她不想奶奶擔心。
邵霖天低頭看她。「大學曾昏倒,今天又險些發生同樣情況,這叫沒事?」
「那是突發狀況,潛藏心裡的恐懼記憶剎那間硬是破閘襲來,我有什麼辦法?再說今天要不是因為你,我哪會大意的搭電梯,更倒楣的遇上電梯故障。」
「因為我?」他的注意力全在這三個字上頭。
「誰教你誤會我故意在醫院鬧事。」她埋怨的瞪他。
他的內疚頓起。「我是無心的,在電梯裡我跟你道過歉了。但話說回來,昨天我才要你做任何事前稍微三思一下不是?難道你要因為懲罰一隻色狼而連累到其他病人,衍生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錯怪她是他的錯,可歸咎起來,這丫頭行事仍舊衝動了點。
水藍有話要說,「跛了只腳猶敢大膽吃護士豆腐的該死色狼,你要我對他多客氣?今天他的鹼豬手若是伸向我,我早廢了他另外一條腿——」
「赫!」
一道淺促可聞的抽氣聲打斷她憤慨的述說,她轉過頭,望見病房內下知何時多出兩位穿著醫師白袍的男女,而那聲抽氣聲顯然是那位漂亮女醫師所發的。
他們是誰?
「小叔、璋鈴?」微鬆開對水藍的摟攬,邵霖天訝喊。這兩人何時進來的?
「我剛處理完轟趕行為不檢病人的任務,意外聽說有部電梯發生故障,副院長抱著一名女病患進病房,於是與正想來看看的璋鈴一道過來。結果看見你和水藍在談事情,暫時沒出聲喊你。」邵俊翔為他釋疑。
好吧,他承認自己沒敲門便進病房,可是他實在好奇兩人互動的情形,於是要曾璋鈴先靜觀其變,別出聲打擾。
「呃,你小叔?」水藍問邵霖天,她對邵俊翔有似曾相識的模糊印象。
「我就這麼位小叔,剛才你踹那只色狼時他也在場。」
唔,好極了,她的「優良表現」全落人人家院長眼裡。感覺有絲尷尬,她慌忙下床,卻因動作太急差點絆倒,幸好邵霖天穩穩的扶住她。
「那個……讓你看笑話了,但我不是故意跑來鬧事的。」脾氣再硬,在醫院主事者面前,她好歹得表示點意思。
「我知道,我該替那位色狼慶幸他保住了另一條腿。」幽默笑答,邵俊翔今天總算見識到她倔悍的個性。小雌虎是嗎?滿像的呵。
水藍難得的僅能困窘的微笑相對,她是撂下要廢人腿骨的狠話,辯駁無用。記起尚未被教她的狠話嚇得倒抽冷氣的曾璋鈴打招呼,她朝她頷首。「你好。」
「你好,久仰大名。」曾璋鈴將視線由始終環攬她腰上的大手調往她瞼上,心裡泛鹽酸的回話。院長說學長與水藍僅是鄰居,為何他卻那樣佔有的擁著她?
「久仰大名?」
「昨天我跟小叔和璋鈴提過你。」邵霖天為她補充說明。
水藍心中一震。言下之意是他向他小叔以及學妹坦白了她是他的情婦?這是否意味著他學妹的地位與他的親人同等級,他倆的關係並非如他所言僅學長和學妹這樣簡單,她其實是他的意中人?
「我來醫院是想告訴你我要回桃園。」心莫名變得低落,她努力甩掉這突來的感覺,說話轉移注意力。
邵霖天臉上驚愕,他扳過她肩頭讓她與自己面對面。「為什麼突然要回去?你還在生我的氣?」
「勉強原諒你了,我只是想回去爬爬玉蘭樹,認真考慮一下要做什麼工作。」
這是實話,雖然她來醫院是想問他自己是否該接受「傾心服飾」老闆的邀約,在她店裡設計衣服,但此時有其他人在,似乎不大方便提這種小事。而且她前半刻才思及,這必竟是她的私事,理當由自己做決定,回桃園在那棵她從小爬慣的玉蘭樹上沉澱心情,應該能得出她最想要的答案。
邵俊翔與曾璋鈴雙雙傻愣住。他們幾時曾聽說過考慮從事何種職業需要爬玉蘭樹的。
只有邵霖天明了水藍並無半絲開玩笑的成份,她是當真想早些尋思出自己感興趣的工作。「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