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是苦瓜,我把煮熟的苦瓜和魚肉一起蒸,這樣苦瓜不但不苦,還可以襯托魚肉的鮮甜。沒辦法,雨農從小不愛吃苦瓜,為了讓他營養均衡,我可是在料理上下過一番功夫哩。」
「媽,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說我小時候的事情了好嗎?沒人有興趣聽我小時候愛不愛吃苦瓜。」就是因為這樣,賴雨農才會不怎麼喜歡請朋友到家裡來,免得他酷酷的形象毀於一旦。
「我有興趣啊,伯母,再多說一點雨農小時候的事給我聽好不好?」
雨農?雨農什麼時候變成你叫的?深白有趣地抬眼覷了燦燦一眼。
「我記得雨農小時候除了不喜歡吃苦瓜外,還很討厭吻仔魚,一直說那不是魚,是小蟲。有一次我和哥哥惡作劇,偷偷在他碗裡放吻仔魚,結果他氣得三天不跟我們說話,哈哈。」雲泥也加入爆料的行列,把大家逗笑了。
不過大家笑的是堂堂出版社老闆賴雨農也有成為笑柄的一天,真是太可愛了。
除了一個人笑不出來外。「李雲泥,你為什麼知道雨農小時候的事?難道……難道你們是從小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燦燦大駭,突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悲傷。
「……」面對她太過豐富的想像力,賴雨農實在無話可說。
「燦燦,你在說什麼?什麼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你是說雲泥和雨農?」賴母被搞糊塗了。
「是啊是啊,公司裡大家都在傳,說李雲泥是雨農的地下情人,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雨農特別關心過哪個作家,就獨獨對她特別照顧,如果不是有曖味關係是什麼?伯母,你說我該怎麼辦?」燦燦變得好沮喪。
賴母明白了,眼光掃過大家的臉龐,看見大家眼中隱藏的笑意,忍不住替燦燦大抱不平。唉,可憐的燦燦,不知為此誤會扼殺了多少無辜的腦細胞。
「燦燦,你誤會了,雲泥是我妹妹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外甥女,雨農的表妹,所以雨農才會特別照顧她,並不是有什麼男女之情,所以你可以放心追我們家雨農。」
厚!死喬深白,你還笑、還笑!燦燦聽完,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她終於不必再顧己心李雲泥這個強敵,憂的是她竟被裝孝維了那麼久。
「別瞪我,你可從來沒問過我雲泥是不是賴雨農的表妹喔!」深白硬拗裝死。
「沒關係,喬深白,以後你的稿子我會審得非、常、仔、細。」她蘇燦燦也不是好惹的。「原來雲泥是雨農的表妹啊,真是的,幹嘛不早說,害人家白白流了好多無辜的眼淚。」燦燦臉上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曾經傷心過的樣子,不但沒有,還顯得非常開心。
「這會兒叫『雲泥』倒叫得挺親熱的喔。」深白繼續損她。
「呵呵,那當然啊,雨農的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妹啊,是不是?雲泥?」
雲泥手臂起雞皮疙瘩。「樓上小沙織好像在哭,我上去看看。」
「我也去……」深白也想藉機落跑,因為坐在紀冬陽旁邊讓她渾身不自在。
「你不是想躲我吧?」紀冬陽用一雙惡作劇般的眼望著她。
激將法哦?愛面子是深白的弱點,她當然不能服輸,只好乖乖落入圈套。
「這鍋牛雜很營養,你也很愛吃牛肉,對吧?」紀冬陽又自作主張給她舀了一小碗的牛雜湯。
「沒想到紀先生不但人品好、學識高,對女孩子更是體貼入微,連深白愛吃什麼都謹記在心,實在讓人感動。」燦燦打從心底羨慕起她。
深白笑容僵硬。死紀冬陽,你的記憶力都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了是吧?迅速喝完湯,深白在桌底下踢了紀冬陽一腳。
吃過晚飯,深白和紀冬陽他們一起坐在客廳看「自己的」新聞。對一個尋常小老百姓來說,從電視機裡看見自己住的地方被團團包圍的畫面實在很新鮮,有好幾次他們都被記者滑稽的動作表情逗得縱聲大笑。
「到底是誰那麼神通廣大,居然查得出我住在哪裡?」深白盯著畫面,實在感到不可思議。
「你不是懷疑是內部的人洩的密?」賴雨農轉頭看向紀冬陽。
「嗯,是很有可能,已經派人調查了。」
「不會是那個送貨小弟吧?」深白第一個就想到那個男孩。
「你記得他的長相嗎?」
「對啊,我還記得他的名牌上寫著易什麼……易……英傑,對,就是易英傑。」
「原來如此。」紀冬陽從外套暗袋裡掏出手機,按快速鍵撥出電話。
可是接下來深白卻完全聽不見他在和誰說話、說了些什麼內容,因為下一則新聞播的是裴健與倪亞靈的文定喜宴。
「倪大證券」小公主的文定宴會重點當然被放在參加的政商名流身上,從川流不息的重量級賓客、絢爛華麗的排場都看得出主人的人脈和闊綽。紀冬陽的父親紀貫夫當然也是座上嘉賓,不過這次陪他參加的是個氣質高雅的女音樂家。
交往十年,終於通過准岳父考驗的準新郎挽著他的嬌妻向賓客致意,那景象多麼幸福又多麼美麗。多年不見,裴健依舊意氣風發、氣質瀟灑,面對鏡頭一點都不畏懼,頗有未來駙馬爺的風範。他身旁的她看起來光采奪目,和他的英挺相互輝映,多麼登對。
紀冬陽感覺到身旁深白的身體突然緊繃,她的表情僵硬了,她在克制自己。
大家都默不作聲,方才愉快的氣氛一下子轉為凝重。
「對不起,我失陪一下。」她終於忍不住,不顧眾人眼光,離開客廳向大門走去,紀冬陽關上手機也跟了上去。
她站在門外的小庭院,忍著不讓眼淚滑落。紀冬陽站在她身旁,默默陪她收拾傷心。
門柱上的夜燈映照著她的背影,紀冬陽發現她遠比他熟悉中的身影還要纖細瘦小,她的肩膀微微顫抖,是因為冷,抑或是她哭了?這想法使他揪心,不是心疼她為別的男人流淚,而是她的憂傷會使他心碎。他克制想上前擁抱她的衝動,在這種時刻去安慰她未免太卑鄙,可是他就是毀在太過君子和理智才會遲遲無法對她採取行動。
而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她還是很痛的,她的傷口還沒有癒合,所以輕輕一扯,鮮血又汩汩冒出。
「那就是他要的世界嗎?那個看起來既夢幻又虛假的世界,就是他追求的嗎?」她止不住顫抖,不能抑扼她的悲傷。「就為了那些虛幻的名聲與物質慾望,所以他狠心拋棄了我們的感情,連一絲挽回的餘地都不留?」
紀冬陽不說話,深白又怎麼會瞭解他在那個世界的寂寞孤單呢?
「不,你怎麼可能知道?因為你也是屬於那個世界的人不是嗎?紀冬陽,你為何還站在這裡?你應該帶一個漂亮的女伴去參加裴健的婚禮,恭喜他終於如願娶得美嬌娘、當他的乘龍佳婿。你一直在替他說謊,你們是好朋友,他的婚禮你怎麼會錯過呢?請你回去你的世界,不要再來打擾我……」她把氣出在他身上,用惡毒的話刺激著他。
喬深白你在說什麼啊!明明不關他的事啊。她的理智告訴自己,卻管不住衝口而出的話和急急往下滑落的淚。
「你走開,不要來煩我,我不需要你假惺惺,你現在一定在笑我,對不對?!」
她愈失去理智,他就愈是心疼。他害怕她又開始自怨自艾、沉溺悲傷。
「你還愛他嗎?」他態度冷靜地問。
「不,我恨他。」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就是愛嘍?」
「不是!」
「既然都不是,那幹嘛為他浪費眼淚?你想知道什麼是屬於我的世界嗎?」他毫不在意,包容著她的任性,知道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肩膀,一個發洩的對象。
他握住她的手腕,從口袋裡按下車鑰匙的防盜鎖,停在巷子口的銀色BMW520立刻閃起黃燈。打開車門將她塞進副駕駛座,紀冬陽一貫優雅地發動引擎,將她載往屬於他的世界。
因為車內氣氛很僵,於是紀冬陽打開廣播,台北愛樂電台正播放著蕭邦的降E大調夜曲。很好,很適合現在的情境,可以讓人再悲傷一點!紀冬陽很後悔,想快點轉到ICRT之類的,卻被她制止。
「很好聽啊,幹嘛轉台?」她鼻頭紅紅的,看起來有點可憐。
「因為曲調很悲,怕你傷心。」他老實地說。
「雖然很多人都說蕭邦的音樂很悲傷,但我卻覺得他的音符像情人,像有很多很多話要向你傾訴,像潮水不斷不斷地湧上心來,讓人內心充滿了戀愛的幸福,所以,不覺得悲傷。」談到音樂,她就忘了痛苦。
紀冬陽微笑,他多麼希望自己也如蕭邦的音樂,能帶給她層層的幸福。
車子停在日陽百貨對面的路旁。
上林夜市?喬深白下車後只能瞪大眼睛望著他,紀冬陽給她一副「沒什麼」的表情,拉著她直往人群裡鑽。他帶她進入擺滿小吃攤的地方,尋找著熟悉的店家,找到後熟練地坐在「老攤鐵板燒」前面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