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海揚和駱家簽下了長約,成為駱采憂的經紀人。
海揚也沒有讓信任他的駱家長輩們失望。
他竭盡全力保護著駱采憂,讓她雖身處於一個瑰麗絢爛卻容易迷失的環境裡,依舊保有著她最初的純真自然。
在第一支冰品廣告成功後,海揚又陸續為她接了幾支廣告。
但不論他如何接洽,都會以配合她的生活作息為第一優先,拍廣告的時間多半安排在她下課後或是放寒暑假時的空檔,並由他親自接送出外景、上影棚,接送她上下學,接送她去參加同校遠足或聚餐,甚至是在那一年的冬天,他載她出席爺爺的喪禮。
在多年的來往頻繁下,駱家與海家成了世交,雙方的父母也都成了朋友。
在那幾年裡,他不但是她的經紀人兼保母、兼司機、兼保鏢,兼功課有問題時的家教,更幾乎成了她的心理諮商師。
她雖然有兩個大了她五歲及七歲的哥哥,卻在有煩心事時,只會想找海揚訴訴苦,或是藉著找他麻煩來發洩心頭煩悶。
而海揚,雖然有個小了他七歲的妹妹海藍,卻在分給妹妹的時間上遠不及她,不過那也是因為海藍個性較獨立,不像駱采憂,彷彿一少了人看著便要出事。
在駱采憂十八歲時,駱家大家長,她的爺爺駱岢頤因心臟病辭世。
那一年正值東南亞經濟危機,駱家在印尼、菲律賓等地的投資血本無歸,僅僅半年時光,駱采憂由一個千金大小姐變成了家有負債的貧戶少女,即便外人對待她的態度起了轉變,不再跟前跟後、鞠躬哈腰,但她其實並不是很在乎。
沒錢就少花、少用些名牌,少和那些仗著家裡有錢,花錢如流水的敗家女接近就是了。
她才十八歲,若真想重拾幼年時的風光,往後機會多得是。
那一年海揚二十八,也正好是他人生中的一個重要關口。
他用累積了幾年的經驗及資金開了間「星燦國際演藝模特兒股份有限公司」,英文簡稱為「STAR-X」的經紀公司,自己當上老闆,而當時被他由舊公司挖走的人,只有她。
那一年駱家在台灣的事業完蛋,駱采憂的父母決定舉家移民舊金山投靠妻舅,伺機東山再起。
駱采憂本來也該跟著過去的,卻讓海揚費盡唇舌說服她父母,同意讓他暫代監護人職責看著女兒,好讓她在台灣繼續她的學業及事業。
至於駱采憂自己,她並沒有經過太多的考慮就選擇了海揚,是因為懶吧,她當時是這麼想的,與其去適應一個新環境,還不如留在老地方。
於是當爸媽及哥哥們都離開台灣後,於公於私,她都只能依靠著他了。
他是「STAR-X」的老闆,她是公司的開國老臣,而這,正是他們目前的關係。
那時候海揚將她連同合約一起帶走,找來幾位歌唱界的老將當老師,教會她正確的丹田發聲技巧,再找了個舞蹈老師專門教她跳舞,最後才告訴她,說在繼廣告模特兒之後,他的下一步,是想要將她捧紅成為一個偶像歌手。
「我?!唱歌?!」
駱采憂記得當時的她只覺得荒謬及不敢置信,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他。
「你知道在KTV裡亂唱一通,和發片當歌手根本是兩碼子的事嗎?」
「我當然知道。」他只是沉穩地微笑,「不過你大可放心,現在那些能在電視上載歌載舞的偶像歌手,多半也都和唱KTV的水準沒兩樣,這年頭要成為明星,首重外表及包裝,歌藝僅是其次。」
他話說得老實,害她也不知道是該為他那句「歌藝其次」的貶損而生氣,還是該為他那句「重的是外表」的誇讚而感到高興。
但不論她原先的想法是什麼,她按例被他說服了乖乖配合,任由他專程為她從紐約及日本請來幾位造型師,針對她的氣質及特色,打造出專屬於她的獨樹一幟風格。
她的第一張專輯「采憂少女」反應平平,海揚不感到意外,也不喪氣,只是繼續往她身上砸下大錢,以至於那陣子只要打開收音機就能聽到她微甜的娃娃音。
公車看板、大樓外電子牆、捷運廣告媒體,夜以繼日地播放著她的倩影。
這種全力傾銷的手法逐漸生效,她那半帶叛逆半帶甜蜜,天使無邪面孔、惡魔使壞神韻的特殊風格,先是在人群間造成了耳語,最後終於征服了時下消費主力——少男少女們的心。
在兩個月後,當她的第二張專輯「叛逆少女」一上市後,銷售數字一路長紅,幾間大唱片行還賣到了缺貨,只得趕緊補貨,一個月的時間裡,她上遍了各家電視台的大大小小節目,北中南地一路往下開了幾場簽唱會,所到之處萬人空巷,黑鴉鴉地全是人頭,就這樣讓她在十九歲那年被推上了「新新少男殺手」及「精靈教主」的雙項寶座。
她成功了!
相對的意義就是,他也成功了!
「STAR-X」頓時成了頂尖知名的傳播經紀公司,於是海揚再拿出資金乘勝追擊。
他蓋了大樓,訓練起新的模特兒,簽下了幾個他覺得有潛力的新星,還另外增設了影音購片部門,涉足其它的相關事業,業績蒸蒸日上的結果是「STAR-X」的股票一上市便炙手可熱,且因觸角的不斷向外擴展,他更相繼在海外成立了「STAR-X」的辦事處及分公司。
當了老闆後的海揚自然不可能再親力親為,只當駱采憂一個人的經紀人了,現在他旗下的模特兒人數還得列冊管理,平面的、活動的、走秀的加起來早破了一百大關,專攻演藝工作的也有四十多人。
但不論他再如何忙碌,他自信並沒有疏忽了她。
負責輪班保護她安全的保鏢有三個,宣傳兩個,專用造型師兩個,跟前跟後的打雜遞茶水小妹一個,司機兩個,這些人都是直接對他負責的,不需要再經過公司裡的其它關卡。
但即便隨時都有人會陪在她身邊,甚至是包圍著她,但那原是還頗能樂在其中的駱采憂,卻在最近一年多的時間裡,經常會莫名其妙地感覺到孤單,即便是在人山人海的簽唱會上。
她常常會簽名簽著簽著突然停手,發起呆來。
因為她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切空虛得好不真實,甚至是很無聊了。
那些正在尖叫著她的名字、喜歡模仿她的穿著打扮及談吐的女生,她根本就不認識,也根本就不在乎的。
她為什麼要幫他們簽名?
她為什麼要在意他們買不買她的CD?
又或者是,喜不喜歡她呢?
她徹底倦勤了,深深懷念起了以往,那種身邊只有一個海揚,只有他陪著她四處趕通告、拍廣告、上山下海的時光。
於是她開始喜歡溜進他的辦公室裡喝茶聊天,找機會纏他,甚至要他裝上吊籃,好讓她在他那條理分明卻嫌冰冷的辦公室裡,有個專屬於她的小小天地。
她開始用計,對他。
她來纏他,海揚倒也不會趕她離開,任由她任性淘氣,而他則是繼續辦公,但儘管如此,他卻是愈來愈忙了,她也是,幾乎沒斷過的通告、宣傳及練舞,壓得她根本找不出時間來纏他,然後接下來又是他得到坎城參加影展挑片,而她,則是得飛到內地開演唱會。
算了算後她才發現,距離兩人上次單獨碰面竟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而這一回,若非她用上了「賤招」,他還會記得她的存在嗎?
還會主動找她過來關心一番嗎?
他的心裡面……到底有沒有她?
駱采憂思緒轉回,兩人之間的對視仍在持續,久得有點像是在角力了。
至於海揚,他安靜地審視著眼前的女孩,習慣性地又想要蹙眉……他突然發現,這似乎是近一年來每回一見著了她,便要做出的動作。
例如在年終晚會上她跳出蛋糕強迫獻吻,例如在他招待國外客戶到酒店時,她的跟蹤並擠在他和酒店公關間搶酒喝,例如她在新加坡演唱會上被問及最喜歡的人是誰時,她對著鏡頭嬌笑,說出「我最愛的是我經紀公司老闆!」而惹來記者們的哄堂大笑,並調侃她太會巴結上司的時候。
但那些個的調皮搗蛋惡作劇都比不上這一回的威力十足!
海揚將視線轉回被吳經理擱在桌上的報紙,但他實在不太願意去細瞧清楚她那被刊載於報紙上,裸露於世人眼前的雙肩及長腿。
只是眼睛可以避開,心卻不可以,他被迫得面對事實。
那個事實就是,眼前這個他從十二歲就認識的小女孩是真的長大了,並且長得很好,成了個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兒。
吾家有女初長成,他不禁起了強烈的感慨。
是的,她是真的長大了,兩人相差十歲,她都已經二十一了。
就算是別去計較年齡……他歎息地抬眸,眼前年輕女子姣好的五官,水靈似可勾魂的大眼,微撅的紅潤菱唇,雖瘦卻是玲瓏有致的曼妙身材,都在在地向他大聲宣佈著——她已經長大了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