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八師兄嗎。」
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冷雁智,那被稱作是八師兄的男子,正是前幾日在福州城裡出現過的楊大俠。
只見他如釋重負般地歎了口氣。
「幾年沒見了,你倒是沒有變多少。」
「……是的。」冷雁智冷靜地說著。
男子的身後,一個路人微微回過了頭。
冷雁智看了他一眼,那個路人連忙轉過了頭去,低頭疾行著。
原來是如此,我還道自己是有多好運,一路上的客棧都有打掃好了的空房等著。原來謝玉的人早都佈置好了……
「你這一年上哪了?莊裡的人都在找你呢。」男子問著。
於是冷雁智微微回過了神。
「沒上哪,去幾個地方散散心情。」冷雁智淡淡說著。
「……是因為趙師弟的事?」
冷雁智心裡一緊。
「我們都聽謝衛國說了……也為難你了,你跟趙師弟……一向很親……」
冷雁智儘管想要帶著微笑回話,努力了一會兒之後,卻也只能看著遠方的天空,微微眨著眼眸。
微陰的天色,淡淡的水氣。雖是正午,卻是有些濕涼。
是因為如此,所以師兄才懷疑的嗎……這樣的天氣,我還帶著帽遮陽……
「那你有聽說……」那男子遲疑著。
「聽說什麼……」冷雁智的目光微微移了回。
「……沒什麼大事。」男子淡淡笑了。
「來,陪師兄走走,我們師兄弟幾年沒見面了,得好好聊一聊。」
「嗯。」冷雁智隨著男子走著,眼角餘光也瞧見了那路人,正鬼鬼祟祟地站在遠方的路上看著他們。
反正謝玉一頂找得著的,就先別急吧……冷雁智暗暗想著。只是,不曉得謝玉有沒有好好照顧師兄……
「你怎麼會到這兒?」
「……聽說有人用著師兄的面具作案,所以到處查查。」冷雁智連忙接著說。
「……是嗎,原來你也知道了。」那男子微微歎了口氣。「我只以為,這件前塵往事就這樣過了,沒想到,十八年後的今天,卻還是出了這亂子。」
「……師兄有查到什麼了嗎?」
「……可以說是一無所獲。」那男子看了他一眼。「那麼,師弟呢?」
「……我認為,既然有著相似的面具,該是跟當年有關的人做的好事。」
「喔?那麼他盜印做什麼?」男子負著手走著。
「很難說,也許只是想引師兄出來。」冷雁智不動聲色地接著說。
「不曉得趙師弟已經過世了?」
咚!冷雁智的心臟沉重地跳了一下。
「師兄過世的消息,想必一直不曾流傳出去。江湖上的人,頂多就只是知道趙翰林的失蹤罷了。」也許是因為壓抑著感情,冷雁智的語氣有些冰冷。
「……抱歉,我的疑心病實在是太重了。」男子又歎了口氣。
「懷疑是我?」冷雁智勉強地微微笑著。
「抱歉。」男子輕輕歎著。「你來的時機實在太巧。」
「而且,師兄過世之後,能拿走他面具的,也只有我了。」冷雁智又是微微笑著。「不過,我偷官印做什麼,又不是金子打的。」
「……說的也是。」男子有歎了口氣。
「是衛國說過我什麼了?叫您這麼疑心?」
「是沒有提到什麼,他說他沒見到你。」
……是嗎……衛國……
「你先回莊去給三莊主看看吧,這件事給我們幾個來辦就行了。」
「……還有誰來了?」
「不多。我先來探探,如果有需要,我再讓他們過來幫我。」
「……我想多留個幾天,沒找到犯人,我實在不放心。」
「這樣嗎?也罷,那你就來跟我住同一間客棧吧。」那男子微微笑了笑。「我得幫著三莊主看著才行,你要是少了根頭髮,想必我得給三莊主罵得狗血淋頭。」
想走,卻又不能走。
跟那男子吃著飯,冷雁智的心裡不斷打量著。
突然離開,一定會讓楊師兄疑心。然而,若是不走,他又該怎麼去找謝玉?
等謝玉過來?她避得掉師兄的眼睛?
天黑了,隔壁房也熄了燈。
跟謝玉的宅院只差一刻鐘的腳程,然而,他卻遲遲不敢動身。
一直等,等到隔壁房裡的氣息漸漸平和了下來……
就是現在。
冷雁智輕輕推開了窗,然後輕身躍了出去。
月黑風高,冷雁智在屋簷上疾行。
沒有發現的是,遠遠的,一條人影正也跟著。
謝家的宅院並不大,圍牆也不高。然而,在冷雁智翻過牆之後,目光一轉,起碼也有十幾道暗哨。
「我是冷雁智。」他只有這麼說了。
散著敵意的眼光漸漸退了去。只聽得幾聲細細瑣瑣的聲音。
冷雁智並沒有等多久,邁開步伐就往裡頭走了進去。
「冷公子請留步,裡頭是謝老闆的閨房。」在暗處跟著冷雁智走了一會兒的一個男子連忙說了。
不太情願的,冷雁智停下了腳步。
「請到大廳上坐,謝老闆一會兒便會出來。」
「我沒有時間等。」
「多年沒見,你還是這麼沒耐性。」一個俏生生的女子聲音響了起。
轉頭一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草草挽著發,用著斜眼瞪著冷雁智。
「多年沒見,你到現在還是沒嫁掉。」
「也不曉得是誰害的。」那女子有瞪了冷雁智一眼。「進來吧,外頭不好說話。」
「我怕有人跟著我,外頭的人靠得住嗎?」
「就算捱不了幾拳,起碼也是會叫的。」那女子又瞪了他一眼。
「你這一年上哪去了?」
「師兄呢?在你這裡嗎?」
「……要走也不說一聲,留我一個人面對那些老頭兒,你良心上過得去嗎。」
「謝玉,這裡不安全,我們得快換個地方。」
「……趙飛英是怎麼了,是你做的好事?」
「謝玉!現在我八師兄在這鎮裡!」
「冷雁智!今天你不回答我的問題,你就一輩子見不到趙飛英!」
回答她的是把架在鐵頸上的刀,快得讓謝玉連眼睛都來不及眨。
謝玉吞了口口水。
「小心點,害我送了命,我到地府去准找趙飛英告狀。」
「師兄還沒死,你遇不上他的。」冷雁智收起了刀,坐在了椅上。
「沒……死?」謝玉的眼睛亮了。「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沒死嗎?」
「對,只是假死而已……會醒的,只是時間問題。」冷雁智喃喃說著。
「……毒?」謝玉又睜大了眼。
「嗯,是毒。」冷雁智收刀入鞘。
「真厲害,連心跳跟呼吸都好像停了一樣……」謝玉讚歎著。
「冷雁智看著她的眼光有些冰冷。
「喂,我先說清楚,我對他可是發乎情、止乎禮,連衣服都沒給他換。頂多就是拉拉他的手、摸摸他的臉……找脈搏跟呼吸。」謝玉挑著秀眉。
「哼。」冷雁智別開了眼去。
「你可別這麼小氣,我辛辛苦苦才從丐幫手裡把趙飛英偷了回來,摸摸他又算得什麼。」謝玉輕鬆地說著。
「我沒時間跟你閒話家常。」
「好,那來說正經事,那群老頭兒……」
「先讓我看看師兄,我有點擔心。」冷雁智站了起來。
謝玉又瞪了他一眼。「你到底知不知道感恩圖報!」
「謝謝。」冷雁智冷冷說著。
閨房?跟在身邊的冷雁智給了謝玉一個冷冷的目光。
「喂,別想歪了,我可真的沒對他做什麼!」謝玉連忙撇了清。「我是怕你家師兄在我睡著時偷偷跑了去,才把他藏在這兒的。」
「……謝玉……」語氣低沉。
「好好好,不開玩笑了……嘖,這麼陰沉……」謝玉打開了門。
按動了牆上的機紐之後,謝玉把床板翻了起來,露出了下顎的一個鐵製的盒子。
蓋上還鎖著把鎖,只見謝玉掏出了掛在胸前的鑰匙,把鎖打了開。
「裡頭該不會不透氣吧。」冷雁智一旁看著,有些擔心地問。
「放心,裡頭除了你師兄以外,放著的是我家的寶貝,也要顧及下去拿的人。」謝玉說著,走開了幾步去拿桌上的油燈。
沿途,謝玉不斷在牆上拍著、轉著,冷雁智知道是機關,也什麼都沒問。
直到,盡頭,又是一道門。謝玉直接打了開。
油燈微弱的火焰,映著牆上的幾顆夜明珠,發出了淡淡的、有如月暈一般的光芒。
正中央,一張軟榻上,靜靜躺著一個男子。
他的雙目依舊是緊閉著的,冷雁智也已經有一年沒見過他那璨璨有如明星一般的雙眼了。
「師兄……」輕呼一聲,冷雁智連忙走前了幾步。
認清了人,冷雁智虛脫般地跪倒在軟榻旁,緊緊抓著趙飛英的手。然後,微微抬起了頭,看著趙飛英的面容。
「艾,笑了、笑了……」謝玉靠在牆邊,調侃著。
說是笑,也是帶有淚光的。
「好了,現在,人也看到了,該談正事了吧?」
「……喂!冷雁智!你!」
冷雁智小心翼翼地把趙飛英抱了起,看向了謝玉。
「我先帶師兄走,這兒不妥當。」
「……冷雁智,多留幾天,那群老頭兒就要到福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