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便會給你解去穴道。你要在回莊之前把可能凝滯的血氣打通,不然也許會被看出破綻。千萬不要試圖離開,這附近極有可能有莊裡的人走動,要是你被發現了,只要三位莊主一個令下,天涯海角你都沒有容身之處。師弟,千萬不要衝動。」
冷雁智的臉色漸漸青白,手裡,也抓得更緊了。
「……十一師弟的屍身遭竊,你下落不明的情況,莊裡已經知道了……我瞭解你對……可是,我卻也不能不……嘖,現在還想說些什麼呢……」楊懷仁又把馬趕快了一些。
接著的是,冷雁智不想看,卻又不得不強自冷靜去面對的場景。
莊裡的人想必早巳知道師兄的噩耗,所以此時此刻,只是顯得平靜。
而二莊主,最疼師兄的二莊主,在抱過了師兄的屍身之後,臉上依舊是木然的。
冷雁智照著楊懷仁交代的話語,用著微顫的語氣說了。然而,二莊主卻似乎沒有十分注意去聽。
她只是一徑兒地瞧著自己徒弟的面容。
「……至少,飛英走得很平靜。」她緩緩說著。冷雁智深深吸了口氣,不著痕跡地別過了頭去,然而,此時留在莊裡的幾個略為年幼的師弟妹,卻開始低聲嗚咽了起來。
別哭。。。。。。不要哭了。。。。。。聽著他們的哭聲,冷雁智覺得自己的眼眶,似乎也開始泛熱了。 「找到兇手了沒有?」二莊主淡淡問著。
「……沒有。」事實上,一直到如今,他才開始想起,是不是該替師兄報仇的這件事來。
兇手……他自然心裡有數。然而……這些並不重要……
現在最急迫的是,等著他的清醒。等著他……
「飛英的軀體為何到現在依舊沒有腐化? 」二莊主又淡淡問了。
「徒兒……不清楚……二莊主,然而徒兒有聽過,有一種毒,會造成人的假死。師兄也許是中了這種毒,就像是其他人一般,只要休養個幾年,就會清醒。」冷雁智急急忙忙地說著。
一旁的楊懷仁只是靜靜看著他。
「……希望不大,不過,我會請大姊看看……」二莊主微微點了個頭,便將趙飛英從冷雁智的面前帶了走。
冷雁智下意識地跟著走了兩步,卻被幾個師弟拉住了。
「師兄,師父說要給你洗塵,設了宴呢。」
「我不餓,我得跟去看看。」冷雁智微微甩脫了幾個師弟的手。
「師兄,你去了也沒用啊……」一個師妹依舊低泣著。
冷雁智臉色有點不悅。
「好啦好啦,師兄,人嘛,總得吃飯不是?先吃飽了,我們再一起去看看十一師兄。」一個機靈的師弟連忙勸著。
「去吃飯吧,不要連你也倒下了。」走過了冷雁智身邊,楊懷仁淡淡說著。
「雁智?你怎麼變得這麼憔悴? 」
冷雁智才剛無精打采地被帶到別院的大廳,那三莊主便心疼地連忙上前把他拉到自己座位旁。
「怎麼可以這樣哪,沒了飛英看著就不好好吃飯……」
「師父! 」幾個師弟師妹連忙打了眼色。三莊主掩起了嘴。
「……嘖,說個話這麼多的規矩。算了算了,雁智,你趕快吃,多吃一點,今天燒的都是你最喜歡的菜。」三莊主把碗筷塞到了冷雁智手裡。
「多吃點,你瞧瞧你,瘦成什麼樣子了。唉,飛英的事情要管,你自己的身子也要顧好啊……」
「師父!」幾個師弟師妹又再打著眼色。
三莊主又連忙閉起了嘴。
冷雁智的臉色本就不好,此時更是沒了血色。
慢慢的,一口一口地吃著,三莊主看了心疼,幾個師弟妹更也是連平常說笑的話題都不敢再說了。
「……雁智,你跟師父說,你這一年過得好嗎……」
冷雁智停下了碗筷。幾個師弟妹都看見了,雖然他努力地眨著眼睛,然而卻還是讓一顆又一顆的淚水滴下了碗裡。
轉瞬間,眾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覷。
咦?我又說錯了什麼?三莊主無辜地打量著冷雁智和其他的人。
「……我很好……有他陪著我……我很好……」
放下了碗筷,冷雁智掩著眼睛想要離席,卻被三莊主輕輕拉了住。
「要哭就在院裡哭,都是自己人。出了院,給其他人看見了,不是更丟人。」
「……師父……」
「好了,沒事了,回來就好。」三莊主拉過了此時長得比他還高的冷雁智,讓他拉著自己的衣袖哭得聲嘶力竭。
「師父……我好恨……我好恨……」
「好了好了,沒事了…………三莊主輕輕撫著冷雁智的頭髮。
「沒事了,哭過了就算了。別看其他人這樣,那時候接到消息,哪一個人沒有哭到喉嚨都啞了。就連二姊,還不也躲到自己房裡哭呢。」
其他的幾個人,尤其是年紀較長的幾個,也紅了眼眶。
「師父……為什麼……我不懂啊,為什麼……為什麼!」冷雁智啞聲喊著。「為什麼就會是他,就會是他! 」
「好了……好了……」三莊主連忙安撫著冷雁智。
「……不過,你說這段時間是誰陪著你?」
這一夜,根本睡不穩。
大莊主的院裡,直到深夜都還是燈火通明。
「師兄!師兄!快起來! 」
一大早,一個小師弟便急急忙忙地拍著門。
才剛睡去了的冷雁智,也只有迷糊了一陣子,便從床上一躍而起。
「什麼事! 」
「大莊主要你立刻過去。」
「……好!我馬上到!」又驚又喜地喊著,連忙套上外衫,冷雁智急到還差點打翻了一旁的水盆。
師兄有救了……一定是!也許……也許他還醒了!
撞開了門,拉著小師弟一路飛奔,只把小師弟嚇得也是面無血色。
踏進了大莊主的別院,那從未散去過的談淡藥香,也是自己記憶裡無法抹滅的。
想當年,他與師兄在莊裡比武,師兄心軟,結果卻是真氣反噬傷到了自己。
是自己……自己一口口餵他藥,是自己……是自己小心翼翼地守著他,為他拭去那涔涔的汗水。
也是……也是自己看著他睜開了眼睛,看著他又露出了笑容,看著他一天天康復了起來,一天天地……一天天地……
「雁智,我很抱歉。飛英沒有救了。」
「雁智?你聽見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能如此面無改色地說著……
「雁智?你……還好嗎……」
……騙人的……
「雁智? 」
「騙人……騙人,他根本沒有死……沒有死……你們都是騙人的,你們都是在騙我! 」
伸出了手,卻被若干師兄弟攔腰抱了住。
「師弟,你冷靜一點,大莊主說沒救了,就是沒救了……」楊懷仁連忙抓住了冷雁智不斷揮舞的手臂。
「不!她救不了,別人可以!她又不是神仙!憑什麼這麼說!她憑什麼! 」
聞言,那大莊主黯然地低下了頭。而楊懷仁則是氣得臉色發青。
「夠了!你說的是什麼話! 」
「把他還給我! 」
在冷雁智高聲嘶喊著的同時,楊懷仁飛快地點了他的穴道。於是,冷雁智便像是抽去了支架的布偶,軟綿綿地被三個師弟慌慌張張地撐了住。
「大莊主、師父,師弟是因為一時心急,所以才口不擇言。」楊懷仁在兩個師尊的面前跪了下來,冷汗直流。
「……不要緊的。」大莊主淡淡笑了笑。然而,二莊主的目光,卻微微掃過了冷雁智那張瘦削的臉。
「十三師弟需要休息,他為了查十一師弟的命案,已經好多天都睡不安穩了。」楊懷仁繼續說著,微微顫著,目光也不敢抬起。
「我知道,看他的神情和氣色就猜得出來。你先帶他去房裡睡吧。」大莊主微微一笑。
「莫言,你等一下去幫雁智看看。」
「是。」
「你又何必難過? 」眾人離開後,一個年約五、六十歲的男子,緩緩對著大莊主說著。
「師父……徒兒實是……」
「我可也沒辦法,你的意思難道是說我也該罵? 」
「不,不是的……唉……只是,接連的……」
「那姓古的小子是自己的命,也是他自己選的路。難不成,我們還把他五花大綁硬逼他治?」
「……」
「還是,你是擔心那個姓謝的小徒孫?放心啦,管帳的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頂多就是讓他跳一下腳。」那男子無奈地笑著。
「十三師兄睡得好沉……」一個送飯去,卻又帶著上一餐飯菜回來的小師弟,對著此時踏進門的兩個師兄說著。
「二師兄,你給雁智暍的是什麼藥? 」楊懷仁問著。
「沒什麼,安神的藥而已。是他太久沒好好睡了吧。」莫言淡淡說了。「脈象亂成這樣,還能撐這麼久,也真叫我大開眼界。」
飢餓……劇渴……叫那一場又一場的噩夢侵襲著他。
睜開了眼睛,自己是在蝴蝶山莊的房裡。
莫名的感到安心,冷雁智又重新閉上了眼。
不曉得睡了多久,等到冷雁智再度醒來,已經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