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妮搖頭歎息,為自己有這種母親而感到難過。
「如今,你依然反對我結婚,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是為什麼,你害怕失去功勞者的身份,擔心將來人家會說我的成就應該歸功於安垂斯,而不是你,就好像我第一次開畫展時,大家都把我的成就歸功於艾力伯,那件事讓你不甘心了好久,直到艾力伯去世,你總算可以站出來大聲說一切的榮耀都屬於你,你不想再失去這份榮耀……」
「你的成就本來就是我的功勞呀!」林妍如忍不住脫口辯駁。
「即使你不逼我,我也會成功的,媽,」宛妮冷漠地告訴她事實。「我是天才,誰也阻止不了我成功,所以我的成功是屬於我自己的!」
「胡說,」林妍如氣急敗壞的大叫。「明明是我……」
「要說其他人有功勞,那也不是你,」宛妮不理會她的抗議。「而是安垂斯,是他啟發了我感受的知覺;是艾力伯,是他幫助我度過生命中的難關;是三胞胎,是他們帶給我最大的安慰與支持,使我能夠繼續往下走;至於你……」
她用力搖頭,「不,你並沒有幫助我什麼,你只是為了自己的自私而帶給我無盡的痛苦、憤怒與無奈!所以……」
神情充滿決心,她堅定的望住林妍如。
「請你不要再來干涉我的生活,路該怎麼走我會自己決定,你是我的母親,有任何困難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但別想再控制我的生命,明白了?」
「這不公平,」林妍如憤怒的抗議。「我為你付出這麼多……」
「你是為你自己,不是為我。」宛妮重重反駁。「而且相對的,你也奪走了我的童年、我的快樂,所有每個女孩子應該享有的生活樂趣,全都被你剝奪了!告訴你,我真痛恨這一點!」
「你要得到成功,就必須忍受這些……」
宛妮嘲諷的哈了一聲。「我才不相信,我不相信我非得進資優班跟同學相互競爭,非得被哥哥、姊姊、妹妹痛恨,非得提早進大學讓同學視我為眼中釘,我不相信我非得如此才能得到成功!」
「但……」林妍如勉強道。「早一點得到成功不好嗎?」
「不好!」宛妮斷然道。「我寧願享有正常的生命,一步步穩健的慢慢走。」
「你想浪費生命?」林妍如尖銳的指責。
「竟然這麼說!」宛妮不可思議的翻了一下白眼。「老實告訴你吧,媽,在我進弗萊堡大學那年,教授就對我說過,我的畫最大的致命傷就是沒有生命。為什麼沒有生命?因為我不懂得感受。為什麼不懂得感受?因為我缺少和別人相處的經驗,我的生活中除了畫畫就是畫畫,你甚至不准我看電視……」
她歎息。「我的生活是那麼的刻板,唯一真正接收到的感情是哥哥、姊姊和妹妹給我的痛恨,你用心逼迫我,卻吝於付出半點愛心……」
林妍如瑟縮一下。
「那種環境造成我的心靈空白一片,我全然不知道要如何和別人溝通,所以弗萊堡的大學同學排斥我,我以為避開你就能夠自己去找到一點什麼,結果,依然什麼也沒有。直到……」宛妮回眸,伸長手。
安垂斯上前握住,她將他拉到身邊,眷戀的依偎在他懷裡。
「安垂斯出現在我眼前,他是第一個毫無條件接受我的人,他不求回報的對我付出,一筆一筆在我空白的心靈上揮下鮮艷的、光亮又溫暖的色彩,於是我的畫也開始出現溫暖的生命力……」
她仰起眸子與他對視。
「那是他給我的愛,那樣溫柔而美麗的色彩……」她讚歎,而後將視線移回到林妍如那裡。「所以,媽,你應該瞭解了吧?如果沒有安垂斯,天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夠為我的畫添上生命,想得到你期望中的成功,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為你只是在壓搾我,根本不是在幫助我,懂了吧?」
林妍如無言以對。
但她一直是個好強的女人,從來不願意承認對她不利的事實,更不願意放棄已摘擷到手的果實,至於其他,誰會受傷,誰會痛苦,她一概不論。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說,無論如何你都不願意聽我的?」
「要我聽你的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我是你的母親,你應該聽我的。」林妍如義正辭嚴地說。
宛妮嗤之以鼻的笑回去。「所以我任由你剝奪了前半生的生命,後半生我要自己掌握。」
「我是為你好。」
「哪裡好?」
「我說過,婚姻是……」
「請不要拿你逃避的借口來哄騙我!」
林妍如沉默了,雙眸陰騖的盯住宛妮好一會兒。
「如果我非要你聽我的不可呢?」
「你逼不了我!」
林妍如兩眼瞇起來,嘴角勾起陰森森的笑紋。
「那麼,既然注定要失去,不如我先毀了你!」
宛妮怔了一下。「毀了我?」
林妍如瞥向安垂斯。「你、他、三胞胎,還有艾力伯,這應該可以編織出一套相當吸引人的故事,不是嗎?譬如安垂斯誘姦未成年少女,譬如艾力伯愚蠢的戴了綠帽子,譬如三胞胎究竟是誰的孩子,我想記者們一定會喜歡的。」
宛妮臉色微變。「你想造謠污蔑我們?」
林妍如聳一聳肩。「那也不算是謠言,可能誇張一點,再加一點油、添一點醋罷了!」
宛妮憤怒的咬緊牙根。「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林妍如綻出得意的笑容。「如果你顧忌的話,自然不能不順從我的命令,我就達到目的了;如果你不在乎的話,我栽種的果實也不允許任由他人採擷,我會毀了你,順便毀了艾力伯和安垂斯的名譽!」
宛妮難以置信地瞪住自己的親生母親。「你還說你是我的母親!」
「我是你的母親,你卻不尊重我這個母親,是你逼我不得不這麼做的。」林妍如撇一下嘴。「好吧,別說我太狠心,看在你是我親生女兒份上,我就給你一個星期時間考慮吧!」
話落,她轉身離開起居室,宛妮怔愣地望著她驕傲的挺直背脊爬上住二樓的階梯,恍惚以為是哪裡的女王跑錯地方跑到這裡來囂張,而安垂斯,他根本一直在狀況之外。
他聽不懂中文。
「你母親到底又說什麼了?」
宛妮有氣沒力的瞟他一眼。
「這個嘛,話說起來落落長,我們還是先上去休息一下吧!」
等她養足精神之後,再來好好思考一下,究竟應該如何對付那個好強又沒心肝的白目老媽?
關禁閉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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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秋透著淡淡的清冷,滿地落葉呢喃著浪漫的愁意,窗外細雨霏霏,淅淅瀝瀝的編織成一片茫茫白霧。
不過這並不是宛妮沒有出門的原因,她之所以不出門是為了要趕繪畫作,以應付月底在凡爾賽城門的展覽公園所舉辦的國際現代藝術展覽會,其實這也不算辛苦,因為紐約之行帶給她許多靈感,此時正好把它們全都拿出來發揮一下。
辛苦的是必須分心考慮其他事。
「我不在乎什麼名譽!」安垂斯先表明他的立場。「但是你……」
「我也不在乎,」宛妮一邊調顏料,一邊敘說她的想法。「畫畫是我的喜好,只要隨時能讓我畫,不一定要成名、要能賣錢,我靠你養就夠了。至於孩子們,我相信他們也不會在意。唯一的問題是艾力伯,他是好人,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傷害,即使他已經死了。」
「所以?」安垂斯冷靜地問。
宛妮歎氣,停下工作。「可是如果艾力伯知道的話,他一定不希望我們因為他的緣故而不能在一起,你是知道的,不能和他心愛的女孩在一起是他生平最大的遺憾。」
安垂斯踱到窗前,沉思片刻,回過身來。
「這種事沒辦法兩全其美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頭大呀!」宛妮又歎氣,繼續調顏料。
「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呢?」安垂斯提心吊膽的問。
宛妮沉默了好半晌。
「我想艾力伯會諒解的。」
暗暗鬆了口氣,安垂斯悄悄來到宛妮身後,環臂攬住她的腰。
「米雅跟你一樣有藝術天分不是嗎?就讓她繼承艾力伯的姓氏吧!」
宛妮回眸一笑。「我也是這麼想。」
「至於你母親……」安垂斯停一下。「我想去跟她談談。」
「隨便你,不過我警告你在先,她對你可不會客氣喲!」
「放心,我不會殺了她的。」
「不,我是擔心她會殺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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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妍如對安垂斯的敵意是顯而易見的,自她眼中的憎恨,他還真有點擔心會讓宛妮說中,搞不好丈母娘真的會一言不合,憤而拿花瓶椅子來砸他呢!
「畢夫人……」
「想來求我?」林妍如冷哼。「省省你的口水吧,我絕不會改變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