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咧!好有哲理的話。湯淑怡不禁又要佩服起自己的靈光一現了。
「妳有嘴說別人,無嘴說自己。」看她那張心靈導師的凜然臉色,他只是涼涼地丟下話。「妳呢?去不去事業發展部?」
心靈導師立刻幻滅成一隻小蝸牛,慢慢地縮進了她的殼裡。
「呃,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在總務課待三年了,能學的都學了,會做的也熟了,因為太能幹了,課長好像不大喜歡我……」
能幹?看她爬山那天忙上忙下,與其說她能幹,不如說是她有一股認真做事的熱情傻勁,這才能將事情做得圓滿成功。
不過,這年頭太勤奮的人好像都不吃香,他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湯淑怡又囁嚅說道:「以我的學歷和英文程度,本來就有機會去事業發展部,可是我沒信心,那邊的人看起來都很厲害,好像有三頭六臂,一坐下來就可以處理一堆疑難雜症,我老是笨笨的,我怕我做不來。」
「不會駛船嫌溪彎。妳都還沒做,怎麼知道做不來?」
「啊?」
「妳去不去,我不能幫妳做決定,妳可以留在總務課繼續被課長討厭,或是把課長幹掉;也可以去新部門被操得半死,甚至公司不待了,出去開個咖啡店,還是出國遊學都行,妳想看到怎樣的風景,妳就去打開那扇機會之門,機會在妳手上,妳要自己把握。」
她吃驚地看著侃侃而談的蠶寶寶,原來,這個舉一反三、能言善道、眼眸發亮、諄諄教誨她的男人,才是桑宇帆的真正面目吧?
哇!太驚奇了,他整張臉都亮起來了,那充滿自信的神情讓蠶寶寶一下子破繭而出,立刻變成一個深具魅力、很man的成熟男人。
轟轟轟,隆隆隆,一架笨重肥胖的軍用運輸機飛過了頭頂。
她開心地舉起雙手大叫:「哇啦啦!好帥!太帥了!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我樂在工作!我喜歡工作!我好,還要更好啊!」
「大家都要好!我還要把啊身體健康,吃到一百二十歲!」
「恭祝桑北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蠶寶寶生日快樂!」
「我生日還沒到啦!」
「都可以啦!什麼時候都可以過生日啦!嗚啦啦!祝湯淑怡大美女生日快樂!青春永駐!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也不客氣了,學鐵達尼的傑克揮拳向天,大聲宣誓道:「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我要征服世界!我桑宇帆一定會重新站起來,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
「棒賽!棒賽!」她高舉雙手,擺出日本人喊萬歲的標準姿勢。
「別棒了啦!」他一臉的窘,她不是念外文的嗎?怎麼喊起日文像是在說台語?飛機早已落地遠去,她喊得所有的人都往這邊看了。
「喔。」又闖禍了嗎?她心虛地低下頭。
看她痛自檢討的小媳婦臉色,他既而一想,其實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在這裡大家瘋狂亂吼,誰也不認識誰,也都是好玩、宣洩罷了。
「謝謝。」
「謝什麼?」
「妳剛剛祝福我爸爸,又祝我生日快樂。」
「那你怎麼不祝我生日快樂?」
「妳喔!」他很樂意拒絕她,「吃我一頓,又得寸近尺了。」
「小氣蠶寶寶!」
「大肚糖醋魚!」
一翻兩瞪眼,誰也不讓誰,黑眼珠對著黑眼珠,在彼此的眸子裡都看到一個虛張聲勢、氣鼓鼓的自己。
「哈哈哈!」不約而同,兩人同時大笑。
轟轟轟,隆隆隆,飛機降落,休息片刻,又閃著機翼上的燈光,往筆直的跑道滑行而去,準備再度飛向遼闊的天空。
第六章
翔飛科技通知桑宇帆前往面談,湯淑怡比誰都緊張,天天惡補他公司的各項業務狀況。
「為什麼表兄妹一詞在本公司如此敏感呢?那是因為我們第二任太子爺和人事室經理是表兄妹,可是,他們竟然談戀愛了……」
「等一下!」桑宇帆阻止她繼續擺八卦陣,先翻起白眼。「妳不是要跟我說公司的領導風格嗎?怎麼講到這個了?」
「哎呀,要先瞭解公司,就得從皇親國戚說起,雖然現在是三太平當道,但前兩任太子爺的事也該讓你瞭解,這中間的故事啊……」
喀啦!對面八○四的鐵門緩緩打開,緩緩露出一張憔悴的熊貓臉。
「你們已經連續三個晚上在外面聊天了。雖然現在『才』十點半,但請可憐一下我這個苦命的公車司機,明天四點就要起床,讓我好好睡一覺,可以嗎?」
「啊!吵到你了,對不起!」湯淑怡趕忙鞠躬道歉。
「走廊不是談戀愛的地方啦。」熊貓緩緩地說完,又緩緩地關起門。
「宋北北,你開公車要小心喔。晚安,祝你有一個好夢。」
「進來。」桑宇帆及時將哇啦啦說話的糖醋魚拉進他的門。
「幹嘛呀?你不要推我,你綁架我呀?」
「小聲一點啦。」桑宇帆順勢關起門,冷冷地說:「我早就說進來裡面討論了,妳就堅持站在外面,妳腳不酸,我可是酸得快斷掉了。」
「我也酸啊……」
湯淑怡手中抱著一迭公司簡介、年報各項資料,呆呆地站在門邊。
雖說這年頭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不算什麼敗壞名節的事情,她也不必因此就得非君不嫁,但她實在很怕再走進蠶寶寶溫馨可愛的屋子──她不怕他做壞事,怕的是她進來了,就不想出去了。
「哇!」小聲歡呼一下,趕緊將資料放到茶几上,人就滑到毛茸茸的地毯坐下,再扯了幾個軟軟的靠枕到身邊,或抱,或墊,總之就是把自己托得穩穩當當、舒舒服服的。
嘻!再按下遙控器,打開電視──
「看什麼電視!」桑宇帆走過來,直接按掉遙控器,沒好氣地說:「很晚了,妳今天加班很晚回來,早點說完,早點回去睡覺。」
「喔。」她只好翻起無聊的年報,準備繼續「上課」。
咦!奇怪,今晚她是義務老師耶,怎麼反讓學生教訓了?
「這杯牛奶給妳。」
咚!一個畫有傻魚正要吃釣餌的馬克杯放在她面前,桑字帆自己也端了一杯咖啡坐到地毯上。
好香!她用力聞了聞,立刻提出異議,「我也要喝咖啡。」
「小孩子不能喝咖啡。」他就是要擺酷臉給她看,「再說妳明天還要上班,喝了睡不著怎麼辦?」
「唔。」
看她又擺出那張小媳婦乖乖受教的臉孔,桑宇帆只想發笑。也許別人當她溫柔乖巧又聽話,但他可明白她得很。
遇強則弱,遇弱則強,而到了該堅持原則的時候,她那份強硬態度卻可是比金鋼鑽還硬──他忽然想要證實一下他的想法。
「其實啊,我並不想去翔飛面談,你們公司超八卦的,萬一進去了,讓同事知道我們不是真的表兄妹,那……」
「桑宇帆!」湯淑怡一驚,話就劈哩叭啦倒了出來,「你到底在想什麼?翔飛這麼大的公司,要求的條件很高,不是想進去就進得去,你好不容易有了面談機會,為什麼不好好把握?讓人家知道我們不是表兄妹又怎樣?反正就跟他們說是開玩笑嘛,你就為了怕八卦而放棄機會,我真是想不透……」
「我開玩笑的啦。」他正色說:「嚇嚇妳而已。」
「這種事怎麼可以拿來開玩笑!不好笑,絕對不好笑!」她愈說愈激動,「我沒被你嚇到,我是生氣了。你說開玩笑,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這麼想?如果你畏畏縮縮,不知力圖振作,那我還花時間跟你耗什麼耗呀?我……我……我……」
完了,踢到鐵板了,他吃驚地望著她眼角的淚花。
「我哭什麼啊?!」她拿指頭用力揉揉眼角,不禁又哽咽說:「我只是敦親睦鄰罷了,一切還是得靠你自己,你不來翔飛面談也沒關係,算我雞婆,硬要跟你說公司的狀況,反正其它公司我也幫不上忙……我……嗚……」
「對不起。」
「我不打擾你,我回去了,謝謝再聯絡。」
「湯淑怡,對不起。」
桑宇帆改坐為跪,雙手前伸,整個人五體投地往她拜了下去。
看到他的大動作,湯淑怡反而嚇到了。
一個大男人就這樣恭恭敬敬地拜伏在地毯上,那模樣真的是……可笑到爆了。
「喂,起來啦,什麼樣子啊!」她哭笑不得,耳邊似乎響起了莊嚴的佛樂,「你在拜菩薩啊,我可沒辦法保佑你的。」
他抬起頭,露出了笑容說:「對啊,我就是在臨時抱佛腳。」
她噗哧一笑,「我不知道你這麼三八。」
「別哭了。」他拿起面紙盒,雙手奉上,正經八百地說:「救苦救難的糖菩薩,請不要把鼻涕沾到我的抱枕上。」
「哈,知道了。」她吸吸鼻子,抽出面紙抹了抹臉。
比較丟臉的是她吧?才聽說他不想面談,她就激動得想摔枕頭,還莫名其妙地噴淚,她的反應實在是過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