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好驚訝的?誰叫他老是不遵守我的規則——」谷琉心表情很平靜,語氣也很理所當然。「明明知道我常睡不好,還那麼晚回家打擾我的睡眠,當然情緒就很壞啊。」
「只是晚一點回來,應該……罪不至死吧。」何黛茜放下咖啡杯,激動地替崔岷浩叫屈。
「該不該死,我說了算。」她慢慢瓜分盤中散發焦糖香氣的法式小糕點,拿著刀叉的雙手十分靈巧,一口一口將盤中點心吃進嘴裡。
「唉,這是何必呢?我覺得崔岷浩對你已經夠好了。他到底是哪裡惹到你?如果晚歸吵到睡眠就要大肆革命的話,全台灣大概沒有合法的夫妻了。」
何黛茜歎息,不忘品嚐擺在眼前、誘人可口的焦糖米布丁。
她難得有機會跟好友也同時是老闆的谷琉心共進豐盛的早午餐,在這家由法國留學生開設的地道法式餐廳裡,好喝的咖啡、好吃的各式甜點,悅耳動聽彷彿香草冰淇淋沁人心脾的香頌音樂,在恍若置身普羅旺斯的庭園咖啡廳中,味覺、嗅覺和聽覺徹底得到滿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在此聽聞了谷琉心閃電離婚並把老公趕出家門的事。
「他踩到我的底限。」谷琉心眼神黯然,若有所思地啜飲咖啡,慢條斯理道:「男女之間,很多事情不足為外人道。反正,事情就是這樣了……我一向不對自己決定的事情後悔,這點你很瞭解,不是嗎?」
「話是沒錯。」何黛茜眼裡全填滿惋惜。「在我看來,崔岷浩是個真男人,這年頭要找個有男子氣概的男人已經不容易了。你啊,隨隨便便就棄之如敝屣,可知道多少女人終其一生尋尋覓覓也沒找到她們想要的——谷琉心,你終有一天會後悔的啦!」
「看看你,什麼表情啊?」谷琉心看她一副遺憾的表情,忍俊不住笑出來。「崔岷浩沒你想得那麼完美——你把他偶像化了。」
「不跟你辯這個。」何黛茜搖搖頭,遞給谷琉心一塊塗滿濃濃羅勒香草醬的烘烤麵包,感慨道:「我只能說啊,你把崔岷浩趕走,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啦!」
何黛茜垮著臉,拿著塗滿香草醬的餐具指她,又指著麵包。「就好像把法國米其林星級餐廳烘培出來的上好麵包丟給路邊的野狗一樣——真是浪費。」
「你今天是怎麼了?專門為崔岷浩出氣的嗎?」谷琉心知道很多女人都心儀像崔岷浩那樣的男人,因為他有超凡俊俏的外表和一份高尚多金的工作。
然而,一個女人的生命伴侶應該不僅是這些表面條件而已。谷琉心暗自在心中思忖:倘若男人不能對自己的老婆專情,不管他再帥再有錢都沒用……
這就是底限,不容任何人僭越。
谷琉心抿起嘴角,她不打算把所有細節對好友和盤托出,畢竟人都有不想說出來的隱私,再好的朋友也一樣會有所保留。
「黛茜,你這麼一心向著崔岷浩,看來我是該幫你打份推薦函,請他聘用你當他的助理才對。」谷琉心沒好氣瞪她一眼,把話題繞回公事上。「對了,關於我跟崔岷浩的事,在會館可別提起,反正這只是私事,跟我們的專業沒有關係。」
「嗯,我懂。」何黛茜了悟地點頭,帶點惡毒的揶揄語氣道:「我才不會那麼笨,幹嘛故意跟上門的鈔票過不去?我想應該沒有哪個準新娘會找個婚姻觸礁的新娘秘書辦終身大事,觸霉頭嘛……」
「你知道就好。」谷琉心白了她一眼。「趕快吃一吃,我們還要去蘆洲成衣廠看禮服,上次尺寸量得有誤差,害我差點被這個新娘罵死——你啊,工作時能不能多用點心思?每次都要我幫你善後很煩耶!」
「好啦!你就什麼事都怪我——」何黛茜委屈地為自己解釋。「明明是那個新娘自己吃胖了好不好?哪有可能量身會差那麼多?你做她的新娘秘書,也該找機會提醒她一下,禮服再改下去就很難看了。」
「知道了啦,反正你以後量身多注意一下就對了。」谷琉心吃掉最後一口焦糖米布丁,喝完咖啡,收起手機和包包。「我們該走了,早點到工廠順便跟他們研究研究新的設計圖。」
「吃完就走?很貴吶,幹嘛不多坐一會兒?」何黛茜面露遺憾表情。「哎,難得讓你請一頓好料的,竟然是來聽你倒垃圾,又吃得匆匆忙忙,下次你折現金給我算了。」
「走啦!別在那裡碎碎念,你愈來愈像歐巴桑了。」谷琉心催促道。
其實谷琉心並不是不想多坐著享受片刻悠閒,無奈她這陣子心情並不平靜,和崔岷浩的關係破裂讓她心力交瘁,心情一直處在焦慮中,卻又必須鎮定面對外在一切,她像一塊烤爐裡焦乾的脆餅,再多施一丁點力怕就要整個碎裂了。
就算何黛茜是她唯一可以信任並吐露心事的好友,谷琉心也深怕太多的情緒翻攪會讓自己失控,還要帶領一個小型公司的她可以稍微紓壓卻不允許失控,而最好的辦法便是適可而止。
步出位在鬧區的庭園咖啡館,谷琉心站在巷口等何黛茜把車子開過來。
「琉心,是谷琉心嗎?」
就在她望向停車場方向時,一道沉穩而充滿魅力的男人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谷琉心轉過頭,帶點訝異、懷疑的眼光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的偉岸男子。「請問你是……」
「不認得我了?」男子露出森白牙齒一笑。「美女還真健忘,我是姚峻榮,我們在倫敦台灣同學會裡見過,你真的不記得了?」
「噢,是Andy!好久不見,你好。」谷琉心一經提醒才想起,趕忙伸出手與他一握。「好巧,竟然在這裡遇到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
「回來三個月了,一直想著要跟你聯絡,但是新工作太忙了,還沒空閒找你,沒想到竟然讓我們在路上遇到了。」姚峻榮伸出手興奮地與她一握。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什麼時候跟岷浩結婚啊?」
「我,這個……」谷琉心支吾著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她確實和昔日的男友崔岷浩結了婚。可是,他們現在已經離婚了——面對一個不是很熟又久未見面的朋友,谷琉心很難說得出實話。
「琉心,快上車。」這時,何黛茜開著車子在巷子對面招手。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沒辦法跟你多聊了。」谷琉心匆忙掏出名片遞給他,歉然道:「記得跟我聯絡,我請你喝咖啡。再見!」
「既然你忙就不打擾了,我現在在美商××銀行的外匯交易室,你隨時可以打電話進來,我也很想跟你多聊聊。」姚峻榮仔細收好她的名片,露出開朗陽光的笑容,揮揮手。「路上小心,再聯絡囉!」
谷琉心小跑步到對面上了車,何黛茜馬上追問:「那名帥哥是誰?你什麼時候竟暗槓了這麼個好貨色?」
「什麼暗槓?你少胡說了。只是一個聚會中認識的朋友罷了。」谷琉心避重就輕隨口說:「你喜歡的話,我去打聽打聽看他結婚了沒有。」
「真的嗎?你說的喔!」沒想到何黛茜的興趣濃厚。「我就是喜歡那種氣質的男生,你真的要幫我介紹?不能騙人哦!」
「介紹就介紹嘛!」谷琉心不以為意。「等我們去工廠把禮服搞定再說,反正他現在人在台灣,隨時都可以找得到,不必急。」
「好,就這麼說定了。」何黛茜喜孜孜地開著車子。「今年過年我媽去幫我算命,那個算命師說我今年一定有桃花,果然沒錯!」
「厚!算命的話哪能聽。」谷琉心搖了搖頭,心裡想著算命說的話要是能聽,她跟崔岷浩怎會離婚?
當初就是算命師鐵口直斷,說她跟崔岷浩是七世夫妻,是幾世的姻緣沒人能拆散,又說什麼他們一定會在一起幸福過完這輩子。結果呢?
谷琉心想起那時付出去的一萬塊大洋就嘔得要死!如果可以,她真想拿把斧頭去把那個算命師的招牌拆下來以洩心頭之恨!
歐迪生廣場 總管理處
才剛過下午四點,莫子芸以品嚐新酒的名義帶著新進口的澳洲紅酒登門造訪。
「大白天喝酒,這不太好吧?」崔岷浩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角。「我可是不准工作人員在上班時間喝酒的,你我雖然相熟,公司的規定還是要遵守。」
「唉,偶爾通融一下又何妨?」莫子芸不管他又擺出嚴肅的撲克臉,直接在他面前把酒瓶打開。「嘗嘗新到的貨,很不錯。」
「子芸——」崔岷浩正色瞪著她。「你最近很奇怪。」
「奇怪的是你!」莫子芸快速地響應。「我覺得你刻意要閃避一些事情——明明搞不定,卻又硬裝作什麼事都在掌握中的篤定。你不覺得太累了嗎?這樣會出毛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