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聞人遙痛苦地擠出一句話。
「肚子?」怪了,他有傷到肚子嗎?
心生古怪,卻仍不忘拉起蓋在他身上的被子,赫然發覺床榻上一片怵目驚心的紅,教他瞠目結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作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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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水來潮?!」
聞人府前院傳來慕容決難以自遏的暴咆聲,只見他惡狠狠地瞇起魅眸,彷若難以置信自己追問不得到的答案。
咆哮之後,是無止盡的沉默。
「聞人唯,你的意思是說,小遙根本就是個姑娘家?!」慕容決深呼吸一口,略微安穩心神。
聞人唯淺呷一口茶,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真是太教人不敢相信!你們居然將一個女孩當成男孩教養,甚至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姑娘家?!」他火大低咆道。
她居然是姑娘家,真是個姑娘家?!
難怪她是被楚大娘一手帶大,難怪不管她發生什麼事,全都交給楚大娘處理,就連換衣衫也不假他人之手;至於那一日,八成楚大娘是看不過去,才刻意將她扮回女兒身的吧?
無怪乎早知道這消息的聞人唯會恁地動怒,那當頭,他絕對是氣楚大娘破壞了彼此的約定!
老天,這消息對他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不沾半點喜院,只覺得有一肚子火。
一個姑娘家竟被教養成一個少年郎?
倘若他真有私心,他有好幾回能夠得逞的!別說得逞,更誇張的是,那丫頭竟還曾在他面前一絲不掛地沐浴,若不是她在他面前表現得太無所謂,他真的可以一覽浴桶裡的風光。
「真是太荒唐了,我無法理解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把她當成少年教養,究竟有什麼用意?「難道你們完全沒想過,要是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男兒郎,那她這一輩子豈不是完了?!」
「錯了,在她癸水來潮之後,我們便會告訴她所有的事實,若你……」聞人唯頓了頓,轉了話鋒。「橫豎我們兄弟三人,由她挑選一位當她的夫婿,共同打理聞人府。」
現下還不是時候,壓根不需要同他說那麼多。
沒道理,真教他給佔盡了所有甜頭和好處。
「荒唐!」慕容決暴咆著。
聞人唯微挑眉,不以為意地淡聲問:「你先回答我,你喜歡小遙嗎?」
「廢話,若不是喜歡,你以為我會為了個不相干的人而大怒嗎?」若不是她阻止他,屈勇早不知道死了幾百回了!
「既是喜歡,如今知道小遙是女兒身,你應該要高興得痛哭流涕,是不?」聞人唯笑著,笑意極冷。
「那不是問題,小遙是男是女,之於我而言並不重要,我若要帶她走,誰也攔不住,我氣的是為何要隱瞞她的女兒身?聰明如你,難道你會不知道其中茲事體大?」大掌往桌面一拍,桌面應聲裂成兩半。
從小到大都以為自己是男兒身,行事作風皆像男孩子,所以她大方豪氣,但如今知曉自己是女兒身,她會有什麼想法?
「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這麼做?就算聞人府裡有價值連城的琉璃紙,也不需要將她當男孩教養吧!」他怎麼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根本沒有道理!
「是你爹要求的。」聞人唯淡聲道。
「嗄?」他一愣。「你說什麼?」
聞人唯輕歎一聲,目光飄遠道:「聞人笑是山寨的大當家,而咱們三兄弟則是他最親信的左右手;當年,大當家決定解散山寨,將所有錢財分給寨裡所有人,可寨裡的二當家極不滿意,又聽說聞人笑到京城落地生根,娶妻生子,慕容世延送上一塊價值連城的琉璃紙,才心生殺機,率眾殺進府裡。
「當時轉眼間,府裡一片火海,哀嚎聲四起,等到我和大哥趕到時,夫人已倒在血泊中,只剩大當家負傷應戰,為了救小遙,我大哥甚至被擊中了致命一掌,至今依舊醫不好。反正,那一夜是一場混亂,我們只能狼狽地帶著傷重的大當家和小遙往南逃,直到約莫一個月後,慕容世延竟得知消息找到了我們,然後使了計引出二當家,將他就地正法。」
「我要問的不是那些陳年往事,我要知道的是,為何我爹要小遙扮成男孩?!」那些陳年往事,就算他不說,他也多少猜得到!
他現不想搞清楚的,是爹為何要這麼做,又憑什麼這麼做?!
「天曉得呢?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又替我們鋪了後路,他要怎麼做,我們也沒法子過問。」他聳了聳肩。「他那時將我們安置在開封,臨行之前只交代要將小遙當男孩教養,想知道原因,你只能問他了。」
「到哪去問?下黃泉去問嗎?」渾蛋爹,搞什麼玩意兒?
這一輩子,他和爹不對盤到了極點,至今他人都已經作古了,卻還留下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謎!
怎麼,他以為將兒子推進自己的設計的權謀很好玩嗎?!
說到底,竟是爹害得她無法像一般尋常姑娘般長大,那渾蛋老爹,糊塗行事哪!
他這麼做,究竟有什麼好處?難道真是為了琉璃紙?不可能啊!
「我問你,琉璃紙呢?」他脫口道。
「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還打算用一句不知道瞞我?」真是太可笑了!
「那一夜混亂得緊,天曉得在混亂之中,那玩意兒有沒有帶在身上?」
「難道真是丟了?」
「我記得那時候慕容世延說過一句話,珍寶會迷亂人心,不如不要。」話落,聞人唯定睛睇著他。「說到底,聞人府會在一夕之間家破人亡,慕容世延所贈的琉璃紙絕對是萬惡之源。」
慕容決聞言,驀然一愣。
這麼說來,他便是破壞小遙一生的兇手之子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久久不能自己。
「不過,你也不需多想什麼,畢竟沒有慕容世延,也沒有眼前的聞人府,所以毋需內疚;他安排得萬般周到,將所有一切都安置好,還要咱們三個人保護小遙,以避開可能再發生的憾事。」聞人唯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就不懂他為什麼要你來尋寶,這其中的謎,得由你自個兒去解,我幫不了你。但若你執意要找,聞人府任你自由來去,絕不攔阻。」
慕容決聞言,笑得苦澀又冷涼。
還尋什麼寶呢?
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他執意要找琉璃紙,可找著了又如何?
娘的遺物再如何價值連城,豈比得過富可敵國的慕容府產業?說到底,他只是不想承認,自己痛恨爹對娘的冷落,甚至只是為了琉璃紙,當年才會決定迎娶娘,可迎娶入門後卻不曾對娘噓寒問暖過,放任她在院落裡孤獨死去。
他恨的人是爹,尋寶定為了要弄清楚對方究竟是誰,何以讓爹付出這麼大的心力,而小遙的娘早已過往,如今他要找誰要答案?
教他擱在心頭的人事物,如今全都不在了,他還要執著什麼?
擱在心底二十幾年的執著,究竟有什麼意義可言?就連他也不懂自己到底在執著什麼了。
執著到底,只剩下難以言喻的空虛,而能填補深不見底的空虛的人,就唯有小遙了,可他卻是間接害她家破人亡的兇手之子。
天!這到底是怎樣的糾葛,才譜出這樣的緣?
住後,他要怎麼面對小遙?
她,會恨他嗎?
第十章
藏寶閣
慕容決坐在桃木太師椅上,抬眼睇著堆滿至屋頂的花架,上頭稀疏擺了各武古玩,一旁還收藏了幾卷字畫書帖,而平視探去,正前方的回轉架上,擱了幾隻木合I。
他動也不想動,只是難得消沉地坐在一旁不語。
也許琉璃紙就擱在眼前某一隻木盒裡,但他卻意興闌珊得沒半點興頭一探究竟。
尋寶的最後期限迫在眉睫,他卻壓根不擔心,只因他已毫不在意了,不管其他兄弟是否都找著寶了,對他而言已經沒有半點意義了;他的心思混亂下已,儘管已過數日,卻依舊找不到出口,只知道,只要一閉上眼,小遙的身影便會立即出現在他眼前。
想見她,卻又不知道該拿什麼顏面見她,不想見她,可心頭卻因此而微微發疼。
瀟灑如他,何時會教這種兒女私情給絆住手腳了?可如今他像極了深陷泥淖、有機會抽腳,卻又甘於沉淪的廢人。
支手托腮,冷眼睇著一屋子的寶物,他竟沒有半點悸動,只是滿心的煩躁。
「容決?」
細柔帶著微啞的嗓音自背後傳來,坐在椅子上的回拔身影微顫了下,卻不敢回頭。
「呃,不對,應該叫你慕容決才對。」話落,她逕自淡噙著笑,大剌剌地走到他面前,身上傳來清脆的金玉敲擊聲。「喂!你為何多日都未來見我?」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乍見掩在長裙底下的一雙高底鞋,驀然抬眼,心頭狠狠一窒,他幾乎是屏息地欣賞著恢復女兒身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