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想啊,可是起碼也要準備三十萬……」
「妳那邊有多少?」
「湊一湊頂多十八萬吧。」再過兩個禮拜就領薪水了,擠一下大概夠這個數。
張母點個頭,起身走進去裡頭房間,一會兒拿了本郵局存折跟印章出來。
「這樣應該夠了。」裡頭有差不多十五萬。
「媽,妳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張明美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對那數字算了又算,確定有那麼多位數,她沒看花眼。
張母微微一笑。「妳每個月給我那麼多錢,我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一個月二、三仟就夠用,剩下的都存起來了。」
「媽!」張明美好激動,說不出話。
當天她們就打電話給表表姑。隔天表表姑找了她不知哪方的在當代書的表親,擬了合約。表表姑那公寓是清償沒負貸款的,便跟張明美她們說定,看在大家是親戚份上,給她們方便,可以簽約房子過戶給她們,但一切費用包括房屋稅、土地增值稅、手續費、代書費等等各自必須負擔的費用都由張明美她們負責。表表姑先拿三十萬現金,然後等房子設定貸款下來,再把餘下的七十萬給表表姑。
這樣,表表姑實打實拿到一百萬,什麼雜費稅款都不用付,雖然房子先過戶會冒點險,但她不怕張明美母女跑得了。
張明美便請了兩天假,跟著表表姑及代書把相關手續辦好,該繳的費用繳清。但等相關機關及銀行審理撥款還要一兩個禮拜時間,還必須耐心等待。
不過,不管如何,那小小的公寓算是屬於她的真正小小天地了。只是,付了那些錢,她也變得一貧如洗。甚至還不夠,她媽媽還跟鄰居借了幾萬塊。看著存款簿上剩下不到一仟塊的可憐數字,她心中滋味複雜,不知說什麼好。
長久的夢想達成了,但是,好像有一絲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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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濱事件」後,張明美心裡實在害怕著再面對周英傑,剛好恰巧因為公寓的事,她請了兩天假,暫時逃避。
但今天到辦公室時,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到這地步了,她居然還來上班!難怪周英傑瞧不起她!
他一定以為,她對他懷有什麼企圖吧。看上他有錢什麼的。在日本料理店那時,他表現出的輕蔑是那麼明顯。
她不知該怎麼面對周英傑,提心吊膽著。如果再有什麼,她不辭職也不行了吧?
但一連四五天,周英傑都沒有動靜,沒再找她麻煩,她甚至都沒看見到他。她心裡鬆了口氣。
接下來一個禮拜,她仍是連周英傑的影子也沒瞥到,覺得安心許多,同時又有些絲微的卑微感傷。她只是如泥土塵埃般的人物,泥塵就是泥塵,附著在牆角濘地,人踩踏了就是踩踏,不會有人多在意一眼。
到了發薪那天,張明美一大早就到公司,心情難得好輕快。這是她最喜歡的日子,每月每日盼的就是這一天。她埋頭工作,一心等著下班後趕到銀行提款的那種快樂。
午休時間過後,吳妙麗進辦公室,帶了一大包爆米花,說:「誰要吃爆米花?」就擱在辦公室小圓桌桌上。
幾個女孩圍上去。吳妙麗拿出五張電影招待券給大家。好像各部門都有。AJ贊助某半官方機構與某報社合作主辦的藝術電影周活動,主辦相關單位送了些許入場招待券。
「我要!」莉莎第一個搶上去。
那些招待券有場次限制,又是較沉悶的藝術片,李玲沒興趣,看了一眼便退回去。
「明美,妳要嗎?」吳妙麗問張明美。
「啊?謝謝。」所以,才輪到張明美。
張明美很高興,今天發薪了,又得到一張免費的電影招待券。看看日期,是後天晚上,下班過去剛好趕得及。
一整天她都很興奮,心中那點小小的卑微感傷淡了很多,幾乎消去不見。她的生活本來就是這樣,她原就是泥塵這等層次的卑微小人物,有什麼好感傷的呢。
好不容易,總算買了表表姑那公寓,她只希望能保住這份工作,就這樣不要再有任何波折,有個安穩的生活,那就好了,她就心滿意足了。
重複又重複的希望。只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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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在『騷擾』公司一個女職員?」黃大傑咧開嘴笑,講到「騷擾」那兩個字時,特別加重語氣,還對周英傑眨眨眼睛。
周英傑惱他一眼,不吭聲。
「你啊,什麼女人不好找,沾惹自己公司女職員做什麼?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伸手一招就有了,你幹麼吃自家窩邊草?」一副「憂國憂民」的愁惱模樣,還搖了搖頭。
又惹周英傑一個白眼。
「不過,這樣我就放心了。」黃大傑咧開嘴又是一笑,笑得賊兮兮,語氣來個大轉折。「我總以為你哪裡有問題,還是哪裡不正常,現在證實你的『男人本色』,追起了女人,管她是誰,我都放心了。」
周英傑終於耐下住,沒好氣說;「你巴巴地跑來,就是專門來說這些廢話的?」
「耶,這怎麼是廢話。」黃大傑擺一副正經,眼底卻露出嘻鬧的笑意。「你不知道,我一聽到消息,立刻拍案驚起,究竟是哪方艷麗,竟有那麼大的能耐,讓我們討厭拜金庸俗的女人的周公子終於動了凡心,展現起他男性的雄風?我百思不得其解——」
「黃大傑!」周英傑終於忍無可忍,大喝一聲。
「好,好,不開玩笑就不開玩笑。」黃大傑雙手平舉,擺個熄火投降的手勢,收起嘻笑的表情。「說真格的,英傑,你終於動了凡心,追起女人,兄弟我替你感到高興安慰,但——」
「什麼『追』,那女人還不配!」周英傑粗魯打斷他的話。
那語氣、態度,怎麼看怎麼奇怪。黃大傑審視地看看他,試探什麼似,說:
「英傑,追女人沒什麼可恥,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只是奇怪,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任你採,你沒事幹麼沾惹自己公司職員,不僅麻煩,讓底下的人議論紛紛總是不太好。」
周英傑哼一聲。
黃大傑又說:「要嘛,就把她搞定,那個錢你又不是花不起。要不,底下的人議論紛紛,民心浮蕩,有什麼事也不好辦。那個女的還在公司對不對?這樣就不太好了。」
「你要我把她辭了?」聲音冷冰冰、硬邦邦。
哈,說這話,到底是承認了。黃大傑抹抹臉,聽到風聲時他還不怎麼相信,沒想到他兄弟真的對女人感興趣起來,而且一搞動作還不小,讓底下工作的議論紛紛。
「你真的看上她了?」
「憑她也配!」冷冰的口氣裡明顯流露出輕蔑厭惡,把黃大傑搞糊塗。前一刻才承認,這一刻厭惡的情緒卻那麼明顯,到底怎麼回事?
「你不喜歡她?既然不喜歡,那幹麼——」停住口,審視著周英傑,試圖看出點蛛絲馬跡。「英傑,你到底在搞什麼?對了,那女的叫什麼名字?我聽說好像是姓張,張什麼美的是不是?」
「張明美。」周英傑冷冰吐出這名字。
「張明美?」黃大傑略皺眉,沒印象。
「有點耳熟是不是?」哪知周英傑卻繃緊臉,有點陰沉說:「上次你不是提過,高三時那次跟某職校的聯誼郊遊嗎?她當時也去了。大家不是起哄把林佑福跟個女的湊在一起嗎?就是她。」
「啊?!」黃大傑半張開嘴。
天啊,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誰還會記得!沒想到他這哥兒,老一副冷淡態度的優等生,居然還會記得這種陳年蒜皮芝麻小事!
太叫他意外了。他不禁盯著周英傑,用一種奇異的眼光上下打量他。
「想起來了?」周英傑卻誤會黃大傑那驚異的眼光,點點頭說:「這個女人虛榮拜金,知道林佑福是有錢人家少爺,就想攀龍附鳳,大家就起哄把他們湊在一起。」
但那關他什麼事?他居然惦記不忘到現在?黃大傑無法不驚奇、不詫異,眉目斜挑望著他哥兒。
「但你怎麼知道這個張明美就是,呃,那個女的?」天,他連那女的長得什麼樣都完全不記得,沒有絲毫印象,連名字聽來都跟阿拉伯文一樣陌生。
「我一聽到她的名字、看到她的人就認出來了。你剛剛不也一樣。」周英傑回得極是理所當然。
「不,不一樣。」黃大傑終於合上嘴。「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完全不記得,只有你——英傑,你是不是對這個張明美……呃,她該不會就是你討厭虛榮愛錢的女人的原因吧?」
周英傑悶哼一聲。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唉!」黃大傑搖搖頭。「沒想到你這麼純情啊,英傑。」
周英傑狠狠瞪他一眼。「你少胡說八道!那種女人,打國中那時我就——」驀然頓住,不自然地別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