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可以說是從她和爺爺下山後,見過長相最順眼的男人了,一頭黑又濃的長發狂野不羈的披在肩上,如刀雕琢的五官稜角分明,那緊閉的雙唇讓她聯想到山上那一尊尊的石像,反而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真搞不懂,周圍的人對他怎麼都好像很懼怕的樣子?
崔子雲和段成剛兩人面面相覷,麒麟幫幫主的威儀在這女娃兒面前竟蕩然無存!她不理那能凍死人的目光也就罷了,竟能閒話家常的談天!
「要是這句話被老李聽到,肯定別想再吃到他煮的菜。」 段成剛忍不住提醒她。
老李原是大內御廚,後來被琳琅玉琢酒樓的店家重金禮聘,芙蓉蜜汁雞腿可是他的招牌菜,是今兒個特地要給新上任的副幫主接風的主菜,否則哪能在幫內吃到這樣的人間美味。
「丫頭!你幾天沒吃飯了?」崔子雲慈祥的問。
姑娘家會出現這種狼吞虎嚥的吃相,他們可真是前所未見,尤其是在幫主這種俊美的男人面前,哪個女人不是竭盡所能的裝出一副荏弱不堪的模樣,幫主看慣了各種女人的裝腔作勢,對眼前這粗魯得不像女孩的黃衣丫頭不知有何感想?幫主冰冷的面容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小珠舉起還沾有米飯和雞油的手比了比,扳下中間的三根指頭,留下大拇指和小指。
「六天!一個姑娘家能夠六天沒吃飯,還活得好好的……還真是命大……」
三個大男人驚得目瞪口呆,餓得快死的人還能一舉搶旗,有如此過人之處,難怪會成為副幫主。
在此,他們也對她難看的吃相不再那麼計較了。
「沒人教你用筷子嗎?」賽玉軿總算開了金口,表情平淡的問。
對於這位剛上任副幫主的吃相,他實在有點不敢恭維,要是她來自連筷子都沒有的土人部落,那這副幫主的人選可又得麻煩了。
「呃!嗝……」一聲長長的打嗝聲說明了她已經填飽五臟廟。
「正『緊急』的時候,用手不是比較快又方便嗎?」小珠說完便將食指伸到嘴裡摳牙,好不容易將那卡在齒縫中的菜渣摳出,立刻隨手一彈;那坨菜渣便以完美的弧度消失無蹤。
眾人緊盯著菜渣的去向,賽玉耕臉上的神情依舊冷淡,左右護法則互望著忍住快吐的衝動,那坨東西……好像是朝他們這個方向彈的。
她的行為讓他們很想驗明正身,看看她是否真的是女兒身,江湖上常有姑娘出外為求方便,女扮男裝的情形發生,難保不會有人為了搶奪副幫主之位而來個男扮女裝。
「對了!我的賞金呢?面罩大叔你快拿出來,天都黑了,我還要趕著去找我爺爺呢!」她再次貼近賽玉軿身邊,不顧雙手的油膩順勢就這麼又搭在他的肩上。
一件價值百兩的江南名家湘繡白衫,就這麼報銷了。
「正如姑娘你所說的天色已晚,錢莊都已經打烊了,你的賞金恐怕得等明兒個才領得到。」
薑還是老的辣,崔子雲不著痕跡的將她「請」到一旁坐著,心裡頭納悶這女娃兒好像特別黏著幫主,難道她一點都不怕他那在瞬間就能凍死人的目光嗎?
「不如……你告訴我們你爺爺的落腳處,我們替你把他給找來。」崔子雲客氣的問。
「好啊!那你們快去將我爺爺接來,他也和我一樣好幾天沒吃飯了,每天都吃些幹幹的燒餅、饅頭還真沒意思!」小珠順手抓起桌巾,慢慢擦著一根根指頭。她可是很愛乾淨的喲!這次她總算是發現自己那雙手有多油了。
天啊!連新買來的上等綢緞繡花桌巾也跟著遭殃了!
「你剛剛不是說你六天沒吃飯了!」段成剛瞪大了眼。
「我是六天沒吃『飯』了,你又沒問我有沒有吃燒餅、饅頭的。」
「你敢唬我們!」段成剛有種被耍的感覺,氣得站起來拍桌子。
這丫頭竟敢如此地戲弄他們,這分明是沒有將麒麟幫的幫主和左右護法放在眼裡,平時若有人敢如此地藐視他們,早就被他大卸八塊了!哪還輪得到她在此毀了幫主的衣裳和一條價值不菲的桌巾。
「問要事為重。」賽玉軿再度開了他的金口,聲調還是冷淡的。
「是,幫主!丫頭你叫什麼名字?」段成剛正經八百的拿起紙筆開始盤問。
「我叫小珠。」她一點也不以為意自己好像犯人一般被問口供,反而開始看向一旁桌子上的葡萄。
「什麼豬?豬圈的那種小豬!還真是人如其名啊。」段成剛故意揶揄。
『才不是地上爬的那種豬,人家我爺爺說,我可是美人卷珠簾的珠耶!」小珠得意的撫著兩條辮子。
「哈哈!你是……美人卷……珠簾?我看是小豬進豬籠吧!」段成剛不屑地大笑了三聲,憑她那等姿色也配跟美人沾上邊!
段成剛眼角瞄到幫主賞他的冷光,笑歪的臉馬上又垮下來,一個大男人和小丫頭在幫主面前大剌剌的抬起槓是有些不好看,再說還不知這小丫頭是敵是友呢!
名字……小珠,這個問題當做有回答了。
「呃……小珠你家住何處?」段成剛抬起笑臉,想鬆懈對方的心防,卻發現人已經不在眼前。
她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
「我家住……在山裡頭。」 小珠口中塞滿了葡萄有點語焉不詳。
不是才剛吃完整桌的飯菜嗎?怎麼又開始吃了!還真會挑,選了個外域送來的稀有葡萄。
「那座山總該有個山名吧!」段成剛的眉頭已經打了好幾個結。
他當著幫主和崔叔的面前問話,耗了老半天的工夫,到目前為止還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他能感覺到幫主的目光冷得快將他凍成冰條了,那丫頭還在不停的吃。
「就是……我和我爺爺住……的那座山嘛!」 這次她相中的目標是那盤梨子。
好!山裡來的……儘管段成剛額暴青筋,還是老實地在紙上抄下來。
「那你爺爺的大名是?」 這回他賠不出笑臉,抬起頭還是沒看到人影。
這回他聰明地直接轉向另一張桌子,果不其然她正張著大嘴啃著和御用同等級的梨子,回頭看向原本裝著葡萄的大盤子空了。
「我爺爺的名字就叫我爺爺。」 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等等!我問的是你爺爺的名字,什麼是我爺爺就叫我爺爺?」段成剛再度打岔;剛剛那段聽得一頭霧水,怎麼覺得有點像在念繞口令。
「你不是問我爺爺叫什麼嗎?」這兒還真是不錯,每張桌子上都有一盤水果,算一算整排下來將近十幾盤,可以夠她吃個過癮呢!
「是啊!我是在問你爺爺他叫什麼名字?」他捺住性子再問一遍。
「我都叫他『爺爺』嘛!我怎麼知道他還會有別的名字,他又沒告訴過我。」 小珠委屈的撇撇嘴。
我咧!這個問題的回答跳過……
「你爺爺現在住在哪家客棧?」他刻意選了個難度最低的問題,這響應該沒問題了吧!
「昨夜我們祖孫倆住在柳家村裡的一間破廟,今兒個夜裡就不知道他會在哪落腳;反正你們人這麼多,隨便到附近的破廟找找,一定可以找到他的。」這次她又轉戰到另一張桌子前吃甜瓜。
段成剛臉色丕變,有種想掐她脖子的衝動。
她將整桌飯菜和好幾桌的水果吃完也就算了,還敢不配合回答他問的問題,不是故意打哈哈,就是說些等於沒有回答的答案。天啊!他第一次碰到女瘋子,而且還是個非常能吃的女瘋子。
「承蒙小珠姑娘如此看得起敝幫,這方圓百里大大小小的破廟少說也有好幾十間,我們幫裡沒那麼多吃閒飯的人幫你找爺爺,你就待在幫裡等他上門找吧!」聽不下去的賽玉軿站起身,決定結束這場無聊的盤問。
像他們這種問答的方式,就算問到天亮都問不出個結果,不如早早回房睡還來得值得。
「哇!」
她的一聲大叫,讓已經起身離席的三個大男人同時轉頭。
她以飛快的速度閃到賽玉軿的身邊,「面罩大叔,打從我認識你這麼久以來,這是你說過最多話的一次呢!你知不知道其實你的聲音還滿好聽的……」
「喂!你怎麼轉頭就走,這樣很沒有禮貌,聽我說嘛!有沒有人這麼說過?你說起話來看起來更俊了,平時怎麼不多說一點,如果能再加上一點笑臉就更好了……唔……」
賽玉軿再一次準確又有效率的,讓這喋喋不休的丫頭閉上了嘴;小珠靜靜的倒在他的懷中。
頭一回有人敢站在他面前阻擋他的去路,該說她的膽子大得超乎常人,還是她的眼睛差到看不出他不耐煩?
對他這認識不到一天的人,竟會說「認識那麼久」?
「這次是昏穴……」在一旁偷笑的段成剛,慶幸自己不必再進行那種雞同鴨講式的對話。
賽玉軿將小珠安置在離自己住的「麒飛居」最近的住所「麟舞閣」,會有如此的安排段成剛、崔子雲一點也不意外,人是他帶回來的,在還未分清楚敵我的情況下,那間房最方便監視,不是為了兒女情長,幫主的心裡只有武學和麒麟幫上上下下數千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