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我去勸她出來吧。你還沒把她打死,你的臉色已經把她給嚇死了。」
「丹丹這幾天都住在這裡嗎?你們為什麼要收留她?」蕭逸騏問孟少瑋。
「她不想回家,又沒別的地方可去,莫非要她在馬路上搭帳棚嗎?」孟少瑋沒好氣地,以反問回答他的質問:「如果不露宿的話,就是希望她到隨便哪家酒店舞廳或賓館裡去另覓棲身之所羅?」
蕭逸騏看了一眼站在旁邊怒目瞪他的白晴晴,心存懷疑。
「請問你們這家店專門收容蹺家的問題少女嗎?」
「問題少女?」孟少瑋冷哼一聲,用手拂開額前頭髮,「這位先生,你能想像是什麼『問題』造成這些女孩不願意回家嗎?」
「不外是……和家人吵架,課業壓力,貪玩吧。」
「這些就是你能想像的原因嗎?先生,對周圍的人與事,你顯然缺乏一顆關切的心。我懷疑這該是你的幸還是不幸?」她嘴角不屑的撇一撇,「我懶得浪費時間跟你這種人多作解釋,總之,在沒有確定你說的話是真之前,我絕對不會讓你帶走丹丹。」
說話間,孟少瑋那雙秀氣的柳眉緊緊絞著嚴峻,幽深的眼眸透出幾分殺氣,灼灼燦燦,那股無比的意志,活似在他面前 起一道高大的堡壘,而她挺直的身軀豎立在他面前像是一名護衛領地的戰將,不容他向前分毫。
就在此時,去後面找駱小丹的孟美纓傳來焦慮的叫聲:「瑋!你快來!」
孟少瑋聞聲臉一變,搶先衝進女廁所裡。
白晴晴跟隨進去,廁所裡的景象讓她驚叫:「阿芳,不要啊!」
蕭逸騏最後趕到時,只見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瘦小女孩瑟縮在角落,滿面狼藉淚痕,手裡拿著把菜刀比在自己左手腕上,雙目失神,張嘴嘶喊著:
「你們走開啊!不要管我!」
「阿芳,你先把刀放下!」孟美纓正極力勸她:「我知道你心裡的痛苦,但遭遇到這種事的女孩不是只有你,你是個好女孩,這不是你的錯啊,不要因此對自己失去信心。你聽美纓姐的,先出來再說!」
「你們不要管我!讓我去死啊!我要死啊!」
「你要死就去跳樓!」孟少瑋吼道:「在這裡割有個屁用!」
她突如其來的憤罵聲讓蕭逸騏一驚,視線從女孩身上移往孟少瑋方向。她胸口連連起伏,扭曲的面孔和那對漂亮的黑眸中閃爍的淚光,讓蕭逸騏省悟到她不只是憤怒,而且悲傷莫名。孟少瑋眼緊盯著女孩,不讓淚水聚集成圓而落下,嘶吼著:
「你沒有勇氣活下去,卻有勇氣死,好啊,我不會阻止你去死的,不過記著,刀鋒別落在手腕上,要往喉嚨裡砍,免得割不死還要人輸血救你!砍啊 你很勇敢不是嗎?拿刀這樣砍下去,把氣管一刀砍斷,試試看有多痛!」
孟少瑋手往脖子一比劃,往前用力一跺腳,阿芳嚇得手一顫,刀落到地上。
孟美纓跑上前,將刀撿起,摟住嚶嚶啜泣的女孩。
「瑋,你不要每次都用這麼激烈的方法好不好?」她指責妹妹。
「要命,一看她就知道嗑了藥,你還跟她講理呢!等她清醒點,你再問清楚她的藥是從哪裡弄來的。」孟少瑋舉手指住白晴晴。「我相信不是你給她的,你最好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白晴晴臉色蒼白,慌忙搖頭肯定的答:「不是我。少瑋姐,我從不嗑藥。」
孟少瑋呼吸略微平順些,摸她的頭道:「我相信你。」
「你們快去找丹丹吧,她從後門跑掉了。我正想去告訴你們,就見到阿芳在裡面……」孟美纓攙扶女孩走出廁所。她歎道:「丹丹才走不久,應該跑不遠。你們去找,阿芳我來陪就好了。晴晴,你倒杯熱茶來給阿芳。」
白晴晴應聲而去之前,還不忘向蕭逸騏拋以憤恨的一眼。
蕭逸騏頭漲欲裂,決定盡快從這個亂七八糟的場所撤退。
「我去找丹丹吧。」他帶著逃離的心情匆匆走向門口,正好和魯莽開門進來的孟月 迎面撞上。
「他媽的,誰啊?」孟月 破口大罵。
「抱歉。」他扶住她嬌小的身軀,卻被用力推開。
「 !快去找丹丹!」孟少瑋叫:「她下星期要動手術!」
「丹丹?手術?」孟月 秀眉微蹙,把兩個姊姊緊張的神色各望了一眼後,點點頭,簡潔的說:「懂了。」轉身便要走。
「等等, !」
孟少瑋跑上前,扳過妹妹身子,撩開她散亂的頭髮,只見額上一塊老大的烏青,白晰肌膚上還有幾道泛著血絲的擦痕。
「幹嘛啦。」孟月 拍掉她的手,不悅頭髮被撥弄。
「我就看好像有烏青,果然沒錯!你怎麼又受傷了?」
「一場小架罷了。」孟月 撇撇嘴角。「不是要我去找人嗎?讓路。」
「還有,碩人找過你。你順便去他那裡擦下藥吧。」孟美纓說。
「煩死了,你們一次究竟要我作多少件事啊!」
孟月 像個小火車頭似飛奔出門外,和她衝進來時一樣急速不要命。
孟美纓安慰蕭逸騏,道:「 的朋友多,只要她去找,一定能帶回丹丹。」
孟少瑋回過神來,慘叫:「完了。我們不應該放 出去的。」
「為什麼這樣說?難道 又……」
「你猜對了。她身上酒味很重,不知道這丫頭又喝了多少。」
「老天保佑她不會去飆車。」孟美纓喃喃祈禱。
蕭逸騏張著眼傻在原地。他確定看見那身材嬌小的美少女臉上有道深刻的疤痕。
很好,這家酒吧顯然「臥虎藏龍」:有一個不分青紅皂白就和他大打出手的女人、一個拿了掃把要和他拚命還罵他是淫蟲的女孩、一個嗑了藥發瘋舉刀要自殺的女孩,現在又多了一個臉上有疤,酗酒又打架還飆車的古怪太妹。
該死,駱小丹怎麼會闖進了這種要命的地方來?蕭逸騏揉揉額角,暗中發誓,只等找到駱小丹,就算要拿繩子把她雙腳捆綁,也不會再讓她踏進這家顯然是太妹窩或瘋女院的酒吧半步。
天,已經濛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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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玻璃窗外的天空陰陰的,雖有少許陽光穿過雲層,卻射不進會議室裡。整棟辦公大樓的玻璃都被隔離在百葉窗之外,除非打開葉扇,否則再炙熱的陽光也影響不到室內在空調管制下的溫度。
馬蹄形的會議桌,為首的柳老左側坐著柳昊然,右側坐著蕭逸騏。
分公司經理們輪流作著簡報。蕭逸騏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嘴角的疼痛讓他臉部肌肉扭曲了一下。一位女助理正好看見,不小心笑出聲音來。
這一笑,帶起幾聲稀稀落落的笑聲。正在朗聲作報告的經理也想笑,因為柳老皺了皺眉頭,所以就強忍住了。
柳老怏怏不樂。
在半年一度的重要會議上,最重要的兩位高層經營者:總經理柳昊然和其特助蕭逸騏,居然都帶傷赴會:蕭逸騏嘴唇左半邊腫的,臉頰浮著一塊好大的烏青。至於柳昊然就更過分了,他鬍子也沒刮,散著長髮,敞著衣領,裸著頸子上三塊吻痕和一臉惺忪——上首坐了兩張如此頹廢的面孔,柳老不能責怪部屬們心神被分散。
蕭逸騏又喝口咖啡。這次他小心不觸痛傷口。
「呵——」柳昊然打了個好大的哈欠,吸進氧氣也吸進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他懶懶一笑,向正在說話的經理比個童軍禮示意:「抱歉啊,實在忍不住。」
柳老更不快樂了,在壓抑中指示經理:「生產工廠的擴展計畫B中——」
「呵。」誰說哈欠不會傳染的?
蕭逸騏抬手壓死正從自己嘴裡冒到一半的哈欠,可是壓不死一連串或大或小的笑聲從其他人口中噴出。其中笑得最目中無人的是柳昊然。
柳老終於忍無可忍了。
他看看蕭逸騏,再轉去看柳昊然,說:「到此為止,散會。逸騏你留下。」
所有人都走了。柳昊然在離開之前,還對蕭逸騏擠擠眼,含笑送了個飛吻。
會議室裡剩下蕭逸騏和柳老。
幾十年來數不清多少員工在旗下流來轉去,柳老對蕭逸騏有著最深的喜愛。當年,他毅然決定資助這年輕人讀書時,眾人皆認為這項投資多此一舉;如今,蕭逸騏代他向眾人證明他的眼光正確。現代的年輕人做事不分輕重,遲到早退是家常,得過且過乃便飯,被上司多說兩句,不爽老子即走人;像蕭逸騏這般能力一等一,向心力強,任勞任怨,從不打馬虎眼的人才,實是可遇不可求。
柳老因此不忍責怪他——這是他十年來僅有的一次失常。小小的脫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