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嚴重打擊。孟美纓懷疑她今天是遭了什麼劫,必須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遭受接二連三的震撼?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小妹。
「誰知道今天會遇見他呢?」孟月 在柳昊然身邊坐下,「你來說吧。」
柳昊然揚揚眉,然後又說一次他倆認識的經過。
「足足兩三年呢,我們就那樣隔著道圍牆說話,她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她,連姓名都不知道。」
「因為你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啊,我當然也不告訴你。」孟月 說。
「是你故作神秘。」
「你才裝神弄鬼。」她笑道:「最初我還真把你當鬼呢。」
「你膽子不是很大嗎?」
「我說把你當成鬼,可沒說我有被嚇到。」
「對了,你不怕鬼。你怕黑。」
「你居然記得。」因為在黑暗裡,她會無可避免的看見那對眼睛,所以畏懼。
「當然記得。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因為當時的他根本沒有別人可以說話。
「你記得那蝸牛?我們計時的那次。」
「哈,怎會忘記?那個蠢笨的小東西,從你腳邊開始往上爬,花了四小時二十五分鐘才爬過圍牆到我那邊,我們等的眼睛都凸了。」這倆人,儘管撤去了中間的圍牆,卻依然如昔地你來我往對話著,那樣自然,那樣愉快。
望著他們,孟美纓手指傳來一陣劇痛。她正在傾倒的酒液滿溢出杯緣,刺激到手指的傷口。茫然間,她的手被孟少瑋抓了過去給上藥。
「痛,你輕點哪。」她蹙眉。
「不痛才怪。這下好,省了消毒過程。」孟少瑋嗔目望著姊姊:「你到底在發什麼呆啊?大半瓶酒都 出來了啦。」
能不發呆嗎?他和 從沒有見過面,也能記得所有點滴,卻完全忘記我了?
柳昊然肆無顧忌的大笑,在喧鬧聲和音樂節奏中,高高揚起。孟美纓一顆心,與之相反地往下沈落。她偏開頭,不願看見他們說笑的樣子,每多看一眼,她的冷靜就流失一分,再下去她恐怕自己會難以支持。
自從第一眼看見柳昊然之後,她便不能自主而經常去柳家庭院中徘徊了。
以工作之名,行偷窺之實。她真想再看見那位不知名的少年一次;然而他似乎極少走出主屋,也或許因為她去的時間總不對,往往一個月裡,她只能看見他一兩次,其中一次還是他在窗 後的身影呢。
直到一年後的某天午間,突來的陣雨將她打入了門簷內避雨。她在人家庭院中遇雨不是頭一次,卻是第一次他開啟了大門並與她正面相對,朝思暮想的面龐突然奢侈的呈現在目前,孟美纓口乾舌燥,全身的水分都集中到雙眼似的,她感動的幾乎流淚。
「啊,午安。」她笨口的說。
「你是?」他鎖著眉。
「我是柳先生請來……」她一想不對就頓住。柳家並沒有僱用她。
「進來吧。」他竟然沒再等她說下去,側過身子讓她進屋。
她於是懷著狂喜的心情,登天梯似的走進去了;藏在那顆亂撞亂跳的心臟裡的,是份隱隱約約的期待,期待他或許也有一些些被她吸引了。孟美纓知道自己是美麗的,儘管她將他視作太陽而老是自覺是顆黯淡無光的小砂粒,然而她到底是個十分漂亮美好的少女,有著撥動男人心弦的一切條件;這點,孟美纓老早就從許多男同學的目光中得知。只不過,任何一雙充分表現熱切仰慕的眼睛,和他憂鬱眼眸帶給她的致命蠱惑相比之下,哪裡還能引起她一分一毫注意呢?
不能完全怪他,孟美纓事後不只一次回想,在那天的整個經過裡,她完全沒有向他解釋自己是什麼人。而且,也確實是她自己,因為眼睛離不開他而笨拙的被茶几絆了一腳,當他從旁相扶時,臉一燒燙雙腿就此癱軟;確實是她自己,當依傍在他胸口的剎那,腦袋裡名為理智的電流就此短路,沒能指揮神經制止他靠在她發盼的唇,順勢下滑到她額角,而後到她唇邊……
從初見他的那刻起,她即無可自拔的陷入單戀裡,對他的渴求日夕在她血脈裡滋生蔓延,成為無力拔除的病根,要她如何抗拒這少年的手指在她身上燃起激越的火焰呢?她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想聽憑身體的情慾肆意奔流,渴望用全身密密緊緊貼合住他的肌膚,擁抱他,什麼都不要去想……
事後,他將皮夾丟給她。她不明所以的打開來,看見證件上的名字。
「柳昊然……」她含羞微笑,輕聲念了兩次他的名字。
「要多少自己拿。」
「你說什麼?」
於是,柳昊然又說了一次。
於是,她的心便墜落地面,碎裂成千千萬萬破片了。她眼前的景象搖晃不定,彷彿世界上下顛覆了,只剩下他那張輕鬆自如的神情,像殘忍的惡魔,在她為他付出純潔的身心之後,還能毫無所覺的對她展露理所當然的笑容。
為了捍衛那僅存的些微自尊——如果確實還存在任何一些些的話——孟美纓強忍胸口的痛楚,強忍滿眼的酸楚,顫顫發聲:我不是妓女,你不需要付我錢。她甚至不確定聲音有沒有發出,僅把殘餘的意識集中在脊椎,挺直背脊,轉身就走。
但,他怎會不把你當成妓女呢?是你投懷送抱,是你自己犯賤!
屋外還在下著滂沱大雨。
原以為只是場短暫的午後陣雨,在加遽成為大雷雨後,持續到第二天。即使在雨終於停後,天空也仍在烏雲掩蓋裡。無論回想多少次,孟美纓也記不起那時究竟隔了多少天才又放晴的。不過,她以後沒有再踏進柳家庭院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