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東方狂害你變成——」冰兒心裡很急,脫口而出地問道。
「噓……」柳如絮笑笑地搗住冰兒的嘴,抓起一把棉絮便胡亂地扔向了冰兒。「嘻嘻嘻……不要隨便亂說,若是讓爺知道他爹早玷污了我的身子,他會……會傷心、會生氣的……噓,不可以……亂說話……」
冰兒覺得自己的身體僵掉了,怔怔地好半天都沒法動彈,腦子裡也是一片亂,剛才她聽到了什麼?不會……不會是真的吧?
「嘿嘿嘿……我要躲起來,嘿嘿嘿……躲起來唷……讓莊主找不到我,就不會……不會被逼瘋了……嘿嘿嘿……我要趕快躲起來才行……」
柳如絮完全不理會冰兒了,撇過頭望著房裡的四面牆,好像在尋找下一樣更能吸引她注意的東西似的,一面張望還不斷重複著之前扯棉絮的動作。
「嘻……你們都瘋了呀……呵呵呵……瘋了耶……」
原本皓白的棉絮在不斷抽扯的狀態下,早就已不再是原先那般純潔柔美的模樣,它的顏色變混濁,它的形狀變扭曲,它的功用也就消失了。
或許就像柳如絮心中憑空消失掉的某一部分一樣,是再也找不回來它原先最初的感覺了啊!
第六章
「嘻嘻嘻……沒想到那個柳姑娘這麼快就瘋了呀!」
「對啊,本來咱們還以為她挺有本事的呢,竟能讓莊主花錢買回來送給大少主作侍妾……」
「哼!還不跟咱們一樣都是賣身,只不過人家長得美、賣的是清白,咱們啊就只能在院子裡掃掃地,整理整理花草。」
「嘻嘻嘻……幸好柳姑娘瘋了,這樣大少主才會想看咱們一眼哪!」
失神地走出狂嘯樓後,冰兒邁著沉重的腳步正要穿過花庭時,正好聽到這兩個丫環的對話。想到柳如絮的悲慘遭遇,那樣一個可憐的女人被逼瘋了,旁人竟然還說閒話糟蹋她,登時讓她怒火中燒!
冰兒正要過去數落這兩個愛嚼舌根的丫環一頓,腳才正預備由石山後跨出來,就已經先聽到東方狂暗沉的聲音響起來,她急忙縮回腳。
「說,是誰給你們這群小丫環碎嘴的膽子,竟膽敢在背地裡批評本少主的侍妾?」從不跟下人打交道的他,此刻正怒瞪著她們倆。
「大……大少主……」面對著高高在上的大少主東方狂,兩個小丫環嚇得根本就站不穩腳,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奴婢不……不敢……」
東方狂目光冷斂,像一接觸便會被刨傷似的。「誰再敢胡說八道,就立刻滾出狂劍山莊,聽懂沒?」「聽……聽見了。」兩個丫環抽噎地異口同聲道。
「滾下去,記住,把這些話傳給其他人知道。」
兩個多嘴惹禍的小丫環,顫抖抖的連爬帶滾逃出了花庭。
東方狂怔怔地迎站在花庭裡的暑風中,突然轉頭大喝「誰!是誰躲在那裡?」
只見冰兒緩緩走出,臉上的表情出奇的和順,既不乖張亦無怒氣,和他平常看到的她截然不同。
「是你。」東方狂淡淡說道,眉底的皺紋並未因此而稍稍消褪些。
冰兒覺得他好像很累的樣子,那雙原本銳利陰寒的眸子,現在一點威迫人的光芒也沒有;原本意氣風發的臉龐上,現在只剩下滿是滄桑的陰影……
冰兒嚅嚅唇。「我……我早一步走來的,本來想把她們臭罵一頓的,結果……讓你先了一步。」
他不說話,僅挑了挑眉,眼底輕蕩過一抹強掩住傷口的痕跡。
「我其實……」冰兒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然莫名其妙地關心起他來了?「其實也是看不順眼她們那樣嘲諷如絮姑娘的……」
難道,就因為她知道了如絮姑娘被迫害的真相後,原本先前對他產生的那些排斥或不認同情緒也都跟著煙消雲散了嗎?
一聽人提起這個名字,東方狂整張臉面上的光芒更黯然了,消沉到令人覺得會不忍……
冰兒往前走過幾步,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平淡模樣。「我說大少主啊,你……你要是心煩,就稍微煩一下吧。不過,別太久才好,要不然心裡生了灰塵,可就不容易打掃了!」
東方狂瞅向她,見她的眼光直停留在自己的鞋尖上,好像剛剛這些一話,是在對她腳上那雙鞋子說似的。
「咳咳咳……既然身為你的丫頭,我是不介意偶爾拿支掃把,幫你揮揮婦掃的啦,只是我這人挺懶散的,做的也不見得稱職……如果大少主能自己振作起精神來,才是最好的。」
「你要我振作?」他問,眼底閃過一簇急遽的光。
「是啊,我跟你說,如果你能在每天清早起來,和夜裡臨睡前,都做上一遍我的『振作操』,保證你做完以後渾身通體舒暢、精神百倍!」
「振作操……」東方狂見她怪模怪樣又是劈腿又是勾臂的,唇邊忍不住泛起了一抹笑。瞧著她費盡心力,做得滿頭香汗的,似乎真的很把他的情緒當一回事似的。
「對呀對呀……這操還真有效呢,練成了保管你再沒有煩惱,來來來,咱們一塊兒練……」冰兒遂走來拉住東方狂的手臂,將他的臂彎成一圈圓弧,剛剛好把她給圍在正中間。
東方狂仍舊不語,但這回卻不是為著柳如絮的瘋狂所惱,而是被眼前自己臂彎裡的這個冰兒沉默了。
他一直承認她是美麗的,只是,過去看見的皆是她外表上或性情上那股野性美,直到此刻,才讓他發掘了冰兒在心地上的純淨美好。
心裡頭有一些像冰雕成的堡壘,彷彿正開始以一種迅捷的速度在溶化,漸漸溶成一滴滴溫柔的清水,滑入心坎……
「冰兒……」他情不自禁喊著她的名字。
「對,沒錯,就是這姿勢,」冰兒點點頭微笑著稱讚,心思完全專注在東方狂圈起來的手,到底有沒有維持正確。「嗯,不愧是聰明的大少主……」
???
又一個月光幽微的暗夜。
茅屋內,燭火昏黃搖曳。
唐冰兒斜躺在石炕床上,雙腿倒立於牆邊,合住眼,憋住氣兒,正做著最近每夜臨睡前的「振作操」。
「一定得把身子練紮實才行,下回再讓我遇到呀……」她忽然幻想起東方狂被她摔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悲慘樣,不自覺地便半勾起唇角訕笑了起來。「嘻嘻嘻……看我怎麼把他整得吱哇亂叫!」
正當冰兒還沉醉在報仇雪恨,以及瞌睡入襲前的雙重幻境中,忽地——
「啊……啊……啊……」一聲聲淒厲的尖叫聲戳破長空,驚醒了黑暗中的寂靜世界。
冰兒倏然睜開雙眸,瞳孔裡不自覺地匯流了些刺激性的東西,酸酸的、辣辣的、濕濕的,好像是……淚水吧。
「天哪!一個好端端的女人,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會被折騰得瘋掉了?」冰兒順手抹了抹眼眶內一直氾濫而出的淚,癟癟嘴,又是一長串流了出來。
「嘻嘻……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柳如絮瘋瘋笑笑的聲音,迴盪在整座山莊,連遠在邊陲地帶的牧場茅屋都能夠聽見。
冰兒歎口氣,揚過臂膀朝擱置在几上的火燭拂了拂,弄熄它。「唉,還是睡吧。現在才想抱不平有啥用?之前怎麼不多幫忙出些力?人家難過時你沒法兒替她難過,這會兒人家都瘋了,難不成,你還要陪著一起去瘋?」她在黑鴉鴉的小屋裡對著自己教訓道。
合上眼,準備睡了。
哎,不知道是她精神太旺了,還是一整天趕羊趕昏頭了,怎麼老覺得涮涮涮涮的風吹草動聲,在她耳朵邊響個不停。
按捺了好一會兒,終於,好奇還是打敗了忍耐,她決定去探一探究竟。
出了茅屋,冰兒循著吵雜聲響的來源處走去。走著走著,不僅腳步越走越急,連頭也不受控制地甩蕩了起來,因為,在逐漸接近標的位置的同一時間裡,冰兒居然還聽到一陣陣令她感到錯愕的——
「咩……咩……咩咩……咩咩咩……」
是……羊叫!而且,是一大群羊的嚷叫聲!而且,還是一大群很焦急、很驚慌、很混亂的羊叫聲!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可惡!是哪個毛頭小賊,竟敢動邪念動到她的羊兒身上去了?敢偷她看管的羊……冰兒忿忿咬著牙,雙拳握出了一團火熱的燥氣。
好,既然對方有膽來偷,她就把他抓起來揍個稀巴爛。管他什麼三頭六臂的,就算是皇帝老爺,也甭想偷偷帶走她一隻羊!啥都沒得商量,即便連一根小羊兒尾巴上的毛也不准!
冰兒耐不住腳底板內猛往上竄的火苗,索性奔腿跑了起來,跑得身畔被她撲掃而過的野草全都彎低了頭,挺也挺不直腰桿來。
「呼……呼……呼……呼……」跑得好喘、好累、腿好酸。
終於,看到小偷了……
冰兒站在牧場正中央,嘴巴張得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