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哀宗而言,他只是他的保命符,他當然怕他私下潛逃出京,所以得牢牢看好他,為此完顏烈十分憤怒。但就算他心中不快,他仍盡忠盡責地守著本份不敢隨意出京,就算他急著找李涓,也忍下衝動,派人四處探訪,再伺機行動。
應付膚淺的哀宗飲酒作樂是件痛苦的事,但應付那個貪婪自大又高傲的自在夫人才是最痛苦、最讓人無法忍受的事了。
但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子——自在夫人才一落坐,週遭立即蜂擁圍上一群企圖攀權附貴的官人,一句又一句噁心又奉承的諂媚言詞競賽般響起,聽得完顏烈幾乎作嘔,被高捧的自在夫人仰頭嬌笑。
「皇上,微臣昨日受了點風寒,今頭疼不休,能否先行告退?」完顏烈斂眉,一臉寒氣,就算不作假也很像生病了。「哎呀,翼王爺真是的,夫人我才進宮你就要走啦?」典型的嬌貴女子該有的狂妄語氣。
「還請夫人見諒。」完顏烈勉強作態應付。
「不行不行!夫人我不放行,我既知你不久將遠赴蒙古作客,說什麼也要替你餞行。」自在夫人強拉住他的手,將他安實在身邊坐下。
完顏烈全身起雞皮疙瘩,仍按捺著沒有拂袖而去。
「自在夫人,朕不是交代過你此事不得聲張嗎?」哀宗頗有埋怨之意,可就連他也不敢得罪她,畢竟她是他的長輩,就連他能當上皇上也……靠她幫不少忙。
「有什麼關係呢?在座的都是親信,誰敢多嘴說出去?哼……」自在夫人媚眼一睨,所有人冷汗直冒忙撇清。
「對對對!自在夫人交代的話,我們誰敢不從呢?」
自在夫人滿意地對哀宗笑,彷彿在說:「你看,他們多乖啊,我說一從不敢說二哩。」
見在朝諸官全是副奉承嘴臉,完顏烈實在受不了,他端起酒杯對著自在夫人:「自在夫人,下官身體不適,不得不違逆夫人的美意,下官以三杯酒代罰,還請夫人見諒!」說完,他連飲三杯,向哀宗辭退就走了,根本不理她。
自在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全朝惟一對她不假辭色、不理她嚇人權勢的人惟獨翼王完顏烈,可恨的是他為人正直又清廉,毫無把柄可抓……
「自在夫人請息怒,橫豎他去了蒙古就沒有回來的機會,這樣一個人您也甭理睬他了。」左宰相在她耳際私語。
「也對!」自在夫人仰天嬌笑,眾人見她笑,雖不明所以,但也跟著笑,一時間,恢宏的宮殿笑聲響亮,傳到才走沒多久的完顏烈耳裡,反成最諷刺的一種聲調了……
第九章
李涓知道有些事遲早要面對,只是並未料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教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決定了,明晚咱們就行動。」來探望她的夥伴薛慶突然提議。為了逃避暴行才上山的薛慶一家子,除了他,其他人全數在這次滅寨行動中身亡,所以他急切想替他的家人報仇是理所當然的了。
「明晚?」李涓俏臉煞白!「這麼快?」
「這次頭頭你不要參與了。」馮賽微笑著。「你的傷勢未癒,所以……」
「不、不行!」她慌張想下床。「我……我一定要去!」
「頭頭你別急,你的傷還沒好全,就算勉強跟去了也盡不到力是不?」宮儀忙過去扶她。
「是啊,頭頭,」馮賽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一會兒又道:「我們沒辦法分心照顧你。」
馮賽一直盯著被宮儀扶著走到桌邊坐下的李涓,總覺得她……很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我……我會照顧自己,絕不會拖累你們!」李涓急著保證。
「頭頭,你是在擔心我們嗎?」薛慶靦腆地搔搔頭。「頭頭,你不用擔心啦,我們已經安排好人手,這次肯定可以將那蠻子殺了。」
一聽到「殺」這個字眼,李涓心跳幾乎停止,她……她一定要阻止他們……
李涓搖搖頭。「這不是件容易完成的事,那個……蠻子武功高深,再加上那日被你們闖進王爺府,現在府裡的戒備肯定更森嚴了,你們要近他的身……恐怕很難。」
「所以我們不打算進王爺府,我們……要在外頭堵他,」馮賽與宮儀對視而笑。若非宮儀施展魅力將完顏烈一名貼身護衛迷得昏頭轉向,再趁機套出完顏烈每日行程,否則他們也想不到辦法接近完顏烈,更遑論報仇了。
「這……你們籌劃好了嗎?」李涓臉色越來越難看,看得馮賽心中疑惑更深。
「當然,我們打算……」薛慶才打算敘述詳情就被孫儔打斷話頭。
「頭頭,我有話要跟你說!」孫儔拉住李涓的袖口,暗使眼色要她沉靜下來。
「可是……」李涓渴望知道他們的計劃,但孫儔卻不希望她知道。
「你們怎麼了?」宮儀也嗅到不尋常的氣味。
「沒事沒事!我只想勸頭頭管咱山寨的事,畢竟她現在是病人,她為我們做的已夠多了,實在不應該再插手。」孫儔笑著扯。
「這麼說也不對,頭頭是一寨之主,她的族人被殺,她最有資格報仇了,只是她的身體在現階段似乎不適合罷了。」宮儀說什麼也要維護李涓。
「是、是、是!」孫儔忙附和:「宮儀姑娘說的是!」
「好了,咱們讓頭頭休息吧。」馮賽將所有探病的人全趕出門外,對孫儔說:「你好好勸她吧。」
然後他也走出門去了,臨走時還體貼地為他們將門關上。
門一關上,李涓馬上發難:「你為什麼不讓我加入?」
「頭頭,依你的狀況,你還是不要介入的好。」孫儔苦笑道:「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知道這件事對你反而比較好。」
「胡扯!你是怕我背叛你們對吧?」李涓憤怒極了。
「我相信頭頭你的為人,我相信你不會這麼做,只是……」孫儔遲疑了會,還是決定將心中的話說出來:「我怕你會忍不住告訴他,要他迴避。」
以她現今的狀況,她絕對不希望兩方再動干戈有所傷亡,所以她絕對會要求完顏烈避開危險,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我——」她啞口無言,孫儔完全猜中她心中的想法。
「我沒猜錯吧?」孫儔歎了口氣道:「雖然你這麼做不算背叛,但……有些事終究不是靠迴避就可以解決的,他依舊要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這個……你應該懂吧?」
李涓掩住臉,痛苦道:「可是我不能看著你們雙方動手,一邊是我視為家人的同伴,一邊是我最親密的丈夫,我不想失去任何一方,可是我……我又沒別的法子可想,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頭頭……」就是知道她的為難,所以才希望她不要知道。
「頭頭,你還是去投靠他吧。」這是他想了很久很久,覺得最好的方式。
李涓抬起頭,有絲驚訝他竟然會這麼說:「你——為什麼?」
「你已經做出選擇了,只是你並不想承認罷了。完顏烈跟山寨,你還是覺得他比較重要是吧?」孫儔露出諒解的笑容。
「我……我沒有!你們對我而言相同的重要。」李涓否認。
「不,頭頭,你是以女人的身份選擇了他,而這樣子的你再也不適合領導我們了,你知道嗎?」孫儔覆住她的手。她曾是最好的領袖,他會懷念她的。
「我——」是了,她已不再適合當山寨頭了,只是她也不想就這樣子離開。
「你考慮一下吧,今晚三更我就送你走。」孫儔站起來,語重心長的說:「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與你為敵,但……時勢逼人,即使心有不願也不得不做,這一點你也要記住。」
「這輩子我們都不會是敵人。」這點她相當肯定。
孫儔笑了笑。「但願如此。」
「我走了,你好好想一想。」
「我會的,謝謝你孫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李涓感激地說。
揮揮手,孫儔大跨步走去開門,但門一開他就愣住了!
「你……你們……」只見馮賽臉色沉重,與一臉鐵青的宮儀站在門外瞪他。孫儔心下一涼:糟了!他們在門外偷聽?那……方纔他與李涓所談的不就……一字不露全進了他們的耳裡了嗎?
「你們……」孫儔嚥了嚥口水,往後直退。
「沒想到,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宮儀一臉被背叛的憤恨表情,她衝到也愣住的李涓跟前,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怒斥:
「我們這麼信任你,你竟然背叛了大家!」
李涓揚著發疼的臉頰難過低喊:「我沒有,我沒有背叛你們!」
「還說沒有?你喚那個人什麼?丈夫?你真下賤,竟然——」宮儀揚手又想打她,卻被孫儔拉住,他碰一聲跪在宮儀面前,痛苦道:
「這件事都該怪我,若不是我,頭頭也不會變這樣……」他很快將過程解釋了一遍,但宮儀拒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