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鋒見狀急了起來,沒想到她比想像中還要精明。
天不從人願,裘亞君一站起來,使一陣頭暈目眩,雙腳一軟,又跌坐回椅子上。
她的身體就是這麼敏感,反應比一般人都來得快且強烈!
該死的!她於心中咒罵一聲,暗暗叫苦,一定是郭鋒這小人下了重藥。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我送你回去休息。」郭鋒慶幸藥效在此時適時的發作了,所以故意放大了嗓門,好教週遭的人都聽得見,不會懷疑他使詐。「你就是這樣,平常老是不好好休息,這下子累壞了,你就不怕我心疼嗎?」他表現出又急又慌的樣子。
裘亞君急在心裡,但是全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力,連話都說不出來。
一名男服務生走了過來,關心的問道:「需要幫忙嗎?」
「哦,不了,我得快點帶她回家休息。唉,我就是太寵她了,醫生早說她身體不好,要在家裡多多休息,我真是……」郭鋒一邊扶著裘亞君,一邊不斷自責,演得十分逼真。
服務生看到這位女客的臉色蒼白,不疑有他,「先生,那你趕快帶她回家吧!最好帶她去醫院檢查比較妥當。」
「是啊、是啊,謝謝你,我也這麼想!」郭鋒拿出一張千元大鈔送給服務生,「不用找了,謝謝你的關心!」他盡量表現出關懷備至、緊張的模樣,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起裘亞君走向門口。
服務生收下鈔票,「謝謝光臨!」然後送他們坐上車子,末了還不忘叮嚀,「要小心啊!先生,記得帶她去看醫生。」
郭鋒坐在車內,朝他揮了揮手後便踩下油門,朝著目的地而去。一路上,淨是他猖狂的大笑聲;而裘亞君,最後終於不勝藥力沉沉昏睡。
***
整個晚上,段凱力心神不寧,裘亞君沒接手機,他說服自己這只是他今天晚上有點不對勁,裘亞君這麼大的人了,不會出事的,再等一等。
但是,這樣的想法支持不了多久,到了八點,他終於忍不住開始不斷打裘亞君的手機,然而最後卻是被人切斷,接著再也打不進去。
一個冷顫冷不防地從腳底快速直竄頭頂。
不敢再拖延,段凱力立刻奔出辦公室,駕著車,像只無頭蒼蠅瘋狂地在台北市街頭奔馳尋找,找了幾分鐘,他決定打電話給警界的朋友,請求支援。
「什麼?兩個鐘頭?我說老兄啊!你是不是緊張過度、頭腦燒壞了,兩個鐘頭怎麼能算失蹤呢?」龔少謙聽了差點昏倒。這小子八成以為警察太閒,沒事幹!
「少謙,別開玩笑,我不是鬧著玩的,亞君從來不會讓家人找不到她,要是等到她真的失蹤好幾個小時才處理,那就來不及了。」段凱力相信自己的直覺,他按捺下焦急如焚的心情,理智的分析,並說服好友。
「好,就相信你的直覺吧!希望你是正確的。」龔少謙只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豪爽的答應了。再問了些詳細的資料後,他便迅速調派人力,進行找人的工作。
段凱力仍邊開車找人邊積極推敲各種可能,並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打裘亞君的手機,留言再留言,但是音訊全無,讓他快急白了發。
時間慢慢地流逝,除了找,段凱力暗暗祈禱上天眷顧裘亞君的平安。
***
古人有句話,禍不單行。對於裘家而言,禍事還全發生在同一個晚上。
正當段凱力打聽郭鋒的行蹤時,他接獲陳雅馨的求救電話,於是他沒有耽擱半點時間,將車掉轉方向,火速朝裘宅駛去。
從下午覺得疲倦就躺在床上休息的陳雅馨,突然在小腹的劇痛中醒來,她全身冒冷汗,頗魏魏地伸手想打電話求救。電話就放在床頭櫃,但如此短短的距離,卻讓她的臉部因為疼痛而扭曲。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撥了個簡碼,那是裘亞君幫她設定的,有她的、段凱力的和王靖全的電話。
「救……命……」陳雅馨痛到眼淚被逼出來,幾要昏厥過去。在等待中,她無助的向空氣求救。
段凱力很快地就趕到,並送她去醫院,還以裘亞君臨時被派到中部出差的借口暫時讓她安心。
往醫院的途中,陳雅馨很怕自己的生命就這樣消失,於是她忍住痛,把想說的話告訴段凱力。
「凱力,你知道我們的母女之間的關係這幾年來為什麼這麼糟嗎?」她苦撐著。
「大概知道一些。裘媽媽,您別說話,盡量讓自己休息!」段凱力的手緊握方向盤,心急如焚,但他明白越是混亂的情況,越要保持冷靜的頭腦。
「不,我好怕沒機會說。陳雅馨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裘媽媽……」段凱力的心揪了一下,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安慰她。
「以前我們一家三口過得很快樂,但是有一天,克堅,也就是亞君的爸爸,去接亞君放學回家途中,被一輛大卡車攔腰撞上,克堅在車禍中喪生,亞君也失明了,於是我們母女倆過了一段黑暗歲月。」想起這段往事,陳雅馨有無限感傷,嚥了口口水,她繼續說:「後來我為了要保住和克堅共創的婚紗攝影公司,還有我自己的禮服設計工作室,拚命的工作,但是我一個人實在無法承受這麼大的壓力,於是我開始逃避,開始結交有錢有勢的男朋友,希望除了填補空虛,還能獲得實質上的幫助。」
段凱力靜靜地聽,聽得入神了。
陳雅馨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又再度張開眼,然後痛苦的說:「然而我卻不知我這樣的行徑竟引狼入室,害亞君她……」這段傷心往事,一直成為她對女兒最大的愧疚,也是母女交惡的最大禍根。
段凱力神色一凜,身體每條神經都為了這樣子的故事抽痛起來,緊握方向盤的手也因為用力過度而泛青筋。他終於明白亞君為何那樣保護自己,不讓男人近身,也明白她為什麼不能欣然接受王靖全的原因,原來他的亞君……
該死的畜生!段凱力恨不得把那沒人性的王八蛋殺了。
這時,陳雅馨的語氣突然變得和緩,流著淚的臉帶著安慰的笑容。「幸好上天眷顧亞君,賜給了她一個機伶的頭腦,和不服輸的倔強個性,再加點運氣,使她毫髮大傷、全身而退。但也因為如此,我們母女的關係,從此陷入水火不容的地步。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不是一個盡責的母親,而我竟找不到好方法改善這種情況。」她的話語裡藏有道不盡的無奈。
所以,亞君平安逃離那畜生的魔掌了?
段凱力聽到裘亞君平安的結局,心頭大石終於放了下來。
「裘媽媽,你別太自責,這跟亞君本身的個性太倔強也有關係。」他有種想哭又想大笑的複雜心情。
「凱力,我把亞君交給你了,希望你好好照顧她。」故事說到此已經告一個段落,陳雅馨多年來的心結彷彿也在此刻得到解放。
「裘媽媽……」段凱力一驚。她這段話像在交代遺言,使他的精神再次繃緊。
唉!現在亞君人在哪裡,他一無所知,對於裘媽媽的信任,他感到深深的愧疚。他此刻的心情,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然而他卻必須鎮定、從容的在那焚身的熱鍋邊緣攀爬。
突然車子因為路上一個坑洞而強烈顛了下,陳雅馨痛得臉色發白、全身蟋縮,冒出冷汗。
「答應我,凱力……」她氣若游絲的請求他。
「我答應你,裘媽媽。」段凱力眉頭糾結,痛苦的應諾。他希望能再多做些什麼,卻完全使不上力。
陳雅馨聽到段凱力的承諾,像是了卻心願,終於允許自己閉上眼睛。段凱力又急又恨。老天!醫院就在前方不遠處,不要這麼殘忍!「裘媽媽?裘媽媽?」段凱力大聲叫喚。沒有聲音了!他的手指在發抖。該死的!他心裡咒罵著。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為什麼要變成這樣?亞君不知去問,裘媽媽在他眼前離開人世。該死的!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該死的這又是什麼情形?!他憎恨這種無力的感覺,痛恨無法掌握的失序狀態,於是他憤恨地用力往方向盤一捶!
「SHIT!媽的!」再不發洩他就會瘋掉。
「凱力,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陳雅馨微弱的聲音突然又傳來。
段凱力又是一驚。她沒死!
是的,陳雅馨的眼睛又張開了。
「沒,沒事,醫院已經到了。」他笑了,被這戲劇化的狀況弄得哭笑不得。
「哦,那很好……那很好……」陳雅馨再次合上雙眼。她好累,想好好休息。
段凱力伸手放在陳雅馨的鼻子下,感受到她微弱的鼻息,確定真的沒事之後,他感動得快掉下眼淚。
今晚他的心情高低起伏,像坐雲霄飛車,既驚險又刺激,但是他坐的這列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達到終點,太折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