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姐姐……開門吶……」顫抖的哭聲應和著拍打木門的聲音響起,劃破夜的寧靜。
柳蝶舞甜美的臉蛋上有著不同以往的傷心。
「姐姐……戀姐姐……」拍門聲急遽的響著,一聲急過一聲,伴著門響聲的是稚嫩嗓音中清楚分明的哽咽。
門飛快的往兩側打開,小身子立即撲跌進敞開的纖弱雙臂裡。
今人心碎的低泣轉為嚎哭,只見小舞兒的小身軀哭得哆嗦個不停,白玉般的小手緊緊揪住柳蝶戀的袖子。
「舞兒,你怎麼啦?肚子疼?還是哪裡不舒服?」柳蝶戀將懷中的心身子推開寸餘,仔細的檢查著。
「戀姐姐……人家……」抬起汪汪淚眼,柳蝶舞話才開頭,便又再次大哭出聲。
「作惡夢了?」柳蝶戀安撫地輕晃懷中的小身子,一邊柔聲問道。上一次見小舞兒傷心大哭,是因為遺失心愛的小紗扇,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
「姐姐,壺破了,舞兒的壺破了,小粉蝶也死翹翹了。」越說越傷心,柳蝶舞索性放聲哭個痛快。
沒頭沒腦的回答搞得柳蝶戀一頭霧水。
「壺破了,小粉蝶死了,什麼意思?舞兒再說一次好不好。」柳蝶戀按捺住焦急,示意她把話說清楚。
「就是爹爹送舞兒的小瓷壺破了啊!」眨著一雙淚眼,柳蝶舞傷心的說:「那個有著美麗蝴蝶的小壺嘛,還有一對漂亮杯子的小壺啊!姐姐也有的。」說完還用那雙帶著淚水的大眼瞥了案上與自己一式一樣的壺一眼。
「所以小舞兒就傷心的哭了起來,還哭得浙瀝嘩啦的。」柳蝶戀有點好笑的下了結論。
「嗯。」柳蝶舞重重的點頭表示同意,然後有點煩惱的用哽咽的音調向姐姐訴說自己的擔心。「姐姐……怎麼辦?那是爹爹好辛苦、好辛苦才帶回來的,爹爹如果知道我打破了……那他一定會很傷心的。」
「舞兒很喜歡這套瓷壺,對不對?」拉起袖子一角,柳蝶戀輕輕的為妹妹拭淚。
「嗯,舞兒好喜歡、好喜歡。」說著,紅潤的小嘴又威脅的往下扁、一副將要大哭一場的態勢。
「那……如果姐姐將自己的瓷壺送給舞兒,舞兒就不會哭了,對不對?」柳蝶戀笑問著小淚人。
興奮又歡喜的表情迅速攻佔柳蝶舞的淚頰。
片刻,歡欣又讓烏雲取代。
「舞兒怎麼啦?為什麼又不開心了?」
「不行啦!舞兒不可以的。」扭絞成麻花辮的小手彷彿在訴說著主人的委屈。
「為什麼?」柳蝶戀訝異的問她。
「因為……因為那是姐姐的,如果舞兒……舞兒……娘說過好孩子不可以貪心,不可以看見漂亮的東西便想佔為己有。舞兒是好小孩,所以舞兒不可以,可是……」可是舞兒真的好喜歡啊!柳蝶舞在心裡默默加上這一句。
「是姐姐自己送你的,不是舞兒開口要的,所以舞兒一樣是好小孩,娘不會生氣的。」柳蝶戀以似是而非的思考模式勸誘她。
「真的嗎?」不確定的烏黑大眼依依不捨的流連在案上的瓷壺與姐姐之間。
「真的。」柳蝶戀舉起右手作立誓狀。
片刻,喜愛的心戰勝懷疑。柳蝶舞朝姐姐露出個艷麗無雙的笑臉,開心得一掃憂慮,咭笑出聲。
一笑便像桃花舞春風,一笑也是傾國兼傾城。
「謝謝姐姐,戀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
歡樂並沒有持續太久,大約只有一個時辰吧!老天爺嫉妒起她們的無憂,殘忍的開了她們一個大玩笑。這玩笑來得既倉促又惡意,讓她們連仔細回顧的時間都沒有。
「戀兒小姐,快!快收拾簡單的包袱,帶著舞兒小姐一同上你爹娘的房間,記得,動作要快!」一臉焦急的奶娘急切地催促著睡得正安穩的人兒,在看見一旁的小小身子時愣了一下,隨後又似安心的舒了口氣,「舞兒小姐也在這兒那更好,我不必再多跑一趟,快,快點起來呀!」
睡夢中的兩人一臉惺忪的醒過來。
「快點啊!快!」奶娘將小舞兒由軟軟的被褥裡抱出來,快手快腳的幫她穿衣,可小舞兒卻不肯合作,她掙扎著偎進姐姐的身旁,不依地用猶帶睡意的眼睨著奶娘,小嘴還抗議的高高嘟起。
「姐姐,舞兒好睏哦。」
大大的呵欠懶懶的響起,奶娘更急了!
「戀兒小姐,快一點啊!府裡出事了,老爺及夫人正等著你們呢!」奶娘一邊解釋著,一邊強扯小舞兒過來,不理會她的尖叫抗議,硬是替她穿上外衣。
門外的寧靜已讓鼓譟聲取代,透過窗子的倒映,有慌亂不安的黑影急竄過。
「出事?什麼事?奶娘你說明白些好嗎?」
究竟發生什麼事,怎麼奶娘一臉焦急?在思考之際,柳蝶戀倒也迅速的著裝完畢。牽起妹妹的小手,她旋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夫人吩咐小姐們帶幾件衣服,小姐們將有遠行。」奶娘喊住一大一小的人兒,將手上已整理妥當的包袱遞過去,老臉上已經爬滿淚水。彷彿已發覺事態嚴重,柳蝶戀沒有多問,嚴肅著臉接過包袱,轉過身便打算疾步而去。
「不要,舞兒不要,舞兒要漂亮的壺一起去。」掙脫姐姐,小舞兒奔向床榻裡側,將角落裡的錦盒抱進懷裡,然後用微怒的小臉與姐姐對峙。
這是她的壺,既然娘要帶她遠行,那她的壺也要一起去,她才不要與它分開哩!
八歲的小腦袋裡分不清事情的嚴重性,柳蝶舞一臉堅持的看著姐姐,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賴在原地不動的表情。
「姐姐幫舞兒拿,好嗎?」直接取過舞兒懷中的錦盒,沒有贅言,柳蝶戀再度牽起妹妹往爹娘的房間走去,無瑕的麗顏上是一片緊張;雖然奶娘沒有說明因由,但心底沉甸甸的大石卻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知道,這是生命攸關的當口,已經沒有時間再讓她遲疑了。匆匆的回頭一瞥,她只來得及將牆上的繡圖納入眼底,那是娘教她、與她一起完成的第一幅刺繡……春戲圖。
這一次,柳蝶舞像是突然開了竅,她乖巧的、不再吵鬧的任由姐姐帶著她,往未知走去。
天上的月色鮮明,它將底下人兒的表情,不論喜悲,都忠實的映照出來。
***
微弱的燭火搖曳,在蠟燭的四周盈成一堆燭淚。
蠟燭的眼淚,像是在為命運乖舛的姐妹悲泣。
「娘,你為什麼哭……」柳蝶舞奔進娘的懷裡,踮起腳尖想為娘拭淚。
「蓉蓉,別再猶豫了,你快帶女兒走吧。」同是一臉痛苦的俊秀男子啞著嗓對妻子說。
「爹爹。」柳蝶舞驚懼的看向爹,爹與娘在說什麼,為什麼她聽不懂?
「蓉蓉。」柳家主人的臉上全是掙扎與痛苦。「蓉蓉,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女兒--」
「不!不要!要走咱們一起走。」豐滿的下唇讓她咬出深深的齒痕,她發狂的搖著頭,黑瀑般的烏絲也瘋狂的舞動著,襯著她一臉宛若冰晶的淚。
「蓉蓉,你帶著戀兒與舞兒先走,我很快會去和你們會合。」中年男子的聲音已透出緊張和焦慮。自遠方傳來的鼓譟聲隱隱約約威脅著要扼殺他們原本幸福的生活,由遠而近……再不走怕是要來不及了!
「不!騙我!你是騙我的。我知道只要我一離開這裡,施大人一定不會放過你,他要的是我,如果他見不到我,那你……」紅顏禍水!禍水紅顏!老天啊!你何其殘忍,為什麼在賜給我無雙美貌後,又讓我的家人因而受罪呢?如果美麗有罪,那你收回去!收回去啊!我不想要,不想要啊!
中年男子含淚朝妻子搖搖頭。雖然知道她說的是事實,那施大人只要沒見著她,這一屋子的人絕對是死路一條。但是……這是他的妻,他溫柔解意的妻,而面前這一雙嬌女是他此生最大的驕傲,他的小蝶戀與小蝶舞啊!因此,對於他生命中的這一份寶藏,他絕對是護衛到底,即使是一死,也在所不惜。
「蓉蓉,你不聽我的話了嗎?」嚴厲的聲調充滿哀傷與痛苦,他強忍心中的疼痛,逼自己狠下心腸送走她們,他必須確保妻子與女兒安全無虞。
「不!我以前什麼都依你,可這次不行,這次我不聽你的,絕不聽你的。」自靈魂深處吶喊出的拒絕狠狠的劃痛男子強作堅強的心。
「蓉蓉,你聽我說,求你聽我說!」男子將視線從一雙嬌女身上移回,他深深地、像用盡每一絲力氣地看著妻子。「你先帶著女兒到北街的城隍廟口去,那兒有一輛馬車,車伕是我安排好的人,他會送你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過幾天,我一定會去和你們會合。」
「女兒……」她的女兒……是啊,她怎麼忘了呢?抬起低垂的眼簾,她決絕的揚起一抹淒美的微笑。「好,我會帶著女兒等你,等這兒平靜以後,不管要等多久,我都會帶著女兒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