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不懂,少爺怎麼會將這一臉狐媚樣的女人婜進門,難道少爺不知道這種人是不能旺夫益子的嗎?瞧那單薄樣,一定是只不會下蛋的母雞,不然怎麼會成親這麼久,肚子還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春喜就不同了,圓潤豐滿的身材多好啊!連街坊鄰居都說她是多子多孫之相,這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哪能和她比!
柳蝶戀不理會她,只是默默將絹布接過手。老夫人要她在三天內完成刺繡,就算明知這是個無理的要求,她仍得盡力去做。
這一幅童子獻壽圖,只怕又會為她惹來一場嘲弄。
柳蝶戀露出淡淡的苦笑,有時候她真是打心底佩服老夫人這許多整人功夫。女紅本是女子從小必習的技能之一,她本也是個富家千金,這刺繡的功夫她自然是懂得,這些年來,她便是靠著這項技能及爹娘在倉促中塞給她的銀子才能將妹妹撫養長大,只是這七尺長的布匹……在三天內任誰也無法繡出一幅圖樣的。
好高明的整人手法!以教導為名,行欺侮之實。
不理會一旁的春喜,她轉向身旁的丫頭吩咐道:「小青,備妥繡架。」她已沒有時間可以耽擱了。
「夫人。」春喜有點諷刺的譏嘲她:「實在是對不住,不是奴婢要這樣待你的,誰讓你沒有個可以依靠的娘家呢?奴婢也只是聽命行事,誰讓奴婢的主子不是你,老夫人怎麼交代,奴婢就怎麼辦事囉!」
一聲聲的諷刺重重地打在柳蝶戀疲累不堪的心上,沒關係,等到威回來就沒事了,只要威回來就好了。她拚命在心裡喊著,想藉著這個信念來讓自己撐過艱苦的一個月。
「春喜,你太過分了!」小青再也忍無可忍,她擺了個送客的手勢要攆春喜出去。
她實在看不過,春喜與她一樣不過是個奴才罷了,憑什麼以如此不敬的態度對夫人說話?夫人的家世再怎麼卑微,也輪不到下人來多嘴;更何況夫人也是少爺以八人大轎迎娶進門,是拜過祖先、名正言順的關家夫人,她憑什麼這樣待夫人?
「小青,你最好別忘了當家作主的人是誰。」春喜故作好意地提醒她。這笨蛋小青,她這些日子為了這女人已得罪了老夫人,老夫人正愁找不到她的把柄好整她,不趕緊明哲保身,還在這兒代人出頭,真蠢!
「請你出去。」柳蝶戀開口趕她。
這時,春喜才悻悻然的離開。
「奴欺主,世世奴。」小青不甘心地對著春喜的背影喃喃罵道。什麼嘛,仗著少爺不在,有老夫人撐腰便欺負起人來,太過分了!
三天後
儘管柳蝶戀不眠不休地日夜趕工,仍無法在期限內完成那幅刺繡。她望望手上的繡線又抬頭看了看已經暗下的天色,一聲無奈的歎息自緊抿的唇間逸出,她頹然的垂下手。罷了,既然都來不及了,老夫人想怎麼樣就由她去吧。
該來的總是會來。
很快的,就在她冥想之際,春喜扶著關老夫人出現。
「老夫人。」柳蝶戀趕緊起身。
關老夫人用極不悅的口吻問道:「我要的東西好了嗎?」一雙銳利的眼還朝桌上未完成的刺繡瞄了一眼。
「稟老夫人,這幅刺繡太過大幅,所以……」柳蝶戀支吾地解釋。
「大膽!」關老夫人拍桌怒斥:「你的意思是說我虐待你囉?」
「沒……沒有,蝶戀沒有這個意思。」柳蝶戀心中無限委屈,但仍低著頭立在一旁,恭敬地小聲解釋。
「沒有?哼,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我……都是蝶戀不好,請老夫人息怒。」柳蝶戀仍是低垂著頭。
「老夫人,這幅刺繡真的沒辦法在三天之內完成,就算是三十天都有困難。」一旁的小青看不過去,出聲替她抱不平,沒想到竟惹來關老夫人的一場滔天怒火。
「大膽奴才,是誰給你權利說話的!」關老夫人氣得重重地捶了一下她的紫檀枴杖。這個該死的賤婢,不過跟了這不中用的東西一些日子,便學會頂撞她。
「奴婢不敢,只是這幅刺繡任誰也無法在三天內完成。」
「你!…」關老夫人直指著一旁的小青,氣得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娘──老夫人!」柳蝶戀一時慌得犯了關老夫人的忌諱喊她娘,在看見朝自己直射過來的眼光後趕緊改口。「請老夫人不要同小青計較,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只是……」
柳蝶戀無語了,在關老夫人的瞪視下,她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有用,只會惹得老夫人更加不悅,所以,她只好靜默地土在一旁,不再吭聲。
「只是什麼?只是為你抱不平?」關老夫人更加生氣地問她。
「不!不是的。」她的淚水已快落下。
「哼!春喜,給我請家法。」見她那一副委屈狀,關老夫人更加生氣。
「是,老夫人。」春喜一聽,很快地轉身離去。
柳蝶戀身子一震,飛快地瞧了一臉驚恐的小青一眼,砰的一聲跪了下去。
「老夫人,對不起!請您息怒。」柳蝶戀跪在地上,雙手扭絞在一起,拚命地為小青求情。
老天!都是自己不好,小青是為了要維護她才會出言頂撞老夫人,她絕不能讓小青代她受罪。
「老夫人。」這時,春喜已將家法取來,在將家法呈給關老夫人的同時,她還用勝利的眼神瞥了小青一眼。
「請老夫人息怒。」柳蝶戀再一次顫抖著開口求情。
「春喜,給我打!」關老夫人不理會跪在一旁的柳蝶戀,開口命令春喜。
「是的,老夫人。」春喜走到小青的面前,手上的一把玫瑰花梗毫不留情的高高揚起,然後朝小青身上狠狠落下。
柳蝶戀驚恐的瞪大眼睛,心悸地明白春喜絕不會輕饒小青,絕不會。
於是,在花梗再次揚起的同時,她飛撲過去遮在小青面前,擋下那蓄意擊在小青臉上的一鞭。
倏地,熱辣辣的刺痛在她右手臂上擴散開來,傳到她的四肢百骸,這焚燒似的疼痛教她強忍多時的淚水終於潰堤。
她狠狠地倒抽一口氣,忍住已到口的嗚咽聲。
「好了!」關老夫人神色複雜的看著柳蝶戀,沒想到她會為了一個小小的賤婢受罪挨鞭,倒是讓人出乎意料。不過,這也是正常的,賤人對賤婢,彼此都是同樣不堪,互相袒護也沒什麼不對。
「這是你自找的,我可沒讓你代這賤婢受過。」關老夫人故意將責任推給她。
柳蝶戀緊咬著下唇,兩側垂落的髮絲黏貼在她帶淚的臉上,更添幾分楚楚動人的神韻,她試了好幾次,才將一句「知道」由灼痛的喉嚨擠出。
關老夫人這才滿意的同春喜離去。
臨去前,春喜不忘回過頭嗤笑一聲,歹毒的笑容浮現在她的嘴邊。
柳蝶戀顫著手,扶著桌沿,另一手勉力地將小青扶坐到小凳子上。
「夫人,對不起。」小青抬起血跡斑斑的雙手,拭去臉上的淚水。
柳蝶戀朝她搖搖頭,露出一個感傷的笑容。「小青,別說了,別再說了……」
她一直強忍的堅強終於崩塌瓦解,淚水由她如子夜一樣黑的眸中滴落,一滴……兩滴……不斷地落下。
伴隨著手臂上傳來的刺痛,與不斷沁出的血水。
小青一直呢喃地道歉,同樣的淚流滿面。
柳蝶戀只是慘白一張臉,溫柔地低語:「沒關係……小青……真的沒關係,我不怪你……」
老天啊!你給我的磨難還不夠嗎?
她緊緊地用泛著血絲的手臂擁緊自己,想藉此得到些許安慰。
主僕二人就這樣淚眼相對,誰也沒想到該為手上的傷口敷藥。
時間就這麼往前推進,一個月過去了,可柳蝶戀等的人還沒有回來。好不容易,小青才從總管口中得知少爺讓舅老爺耽擱了行程,得再過個五、六天才能返家。
這消息讓柳蝶戀失望,但也讓她稍稍安了心。
這一天,關老夫人的侄子上門拜訪,不知是她看錯還是怎麼的,她總覺得那徐公子的眼底有著抹算計。而中午用膳時,關老夫人竟讓她坐在徐公子左側,種種不合禮儀的舉動當下引來她的抗議,可在關老夫人的怒喝下,她只有隱忍下來。
她不懂老夫人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安排;更不懂平時不許她出房門一步,更不准她上正廳用膳的老夫人,這一次為什麼會破例要她一起用膳。
怪異詭魅的陰謀悄悄展開,而命運的輪盤也再次轉動──
「夫人,明天就是少爺回家的日子了。等少爺回來,我一定要將老夫人虐待你及春喜仗勢欺人的事告訴少爺。」
小青陪著柳蝶戀在後花園裡散心,這幾天,也許是表少爺遠來探親的關係,老夫人竟難得的沒來刁難她們,就連春喜也不見人影,著實令她們喘了口氣。
說真的,她實在有點怕老夫人不斷翻新的虐待人手法,說好聽點是關愛、是調教;可實際情況卻只有她們最瞭解。再加上前些日子那一頓好打,委實也打出她的懼意,若不是打聽清楚此刻老夫人正在前廳招呼客人,她們還不太敢跑到後花園閒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