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晴。"
她還在神遊,根本沒發覺那是誰的聲音,"嗯。"
"你昨天為什麼突然跑掉?"
"我昨天為什麼──"媽呀,這聲音……
她放下杯子,慢慢的轉過頭來,很慌亂的發現小艾不見了,吧檯內只有她跟韓適宇,而他離她只有五十公分,太近了,讓她昨天花了好久時間才安撫下來的心跳再度狂舞。
發現她似乎有剛夢遊回來的跡象,他捺著性子,再問了一遍,"你昨天為什麼突然跑掉?"
"那,"她期期艾艾的說:"你、你先告訴我,為什麼突然吻我?"
"我昨天沒說嗎?"
"沒有。"
"我有。"
"沒有。"
韓適宇揚起那兩道好看的眉,"我說了,'因為在乎'。"
在乎根本不成理由嘛!"因為在乎"實在太籠統了,她又不是阿呆,才不會被這四個字鉤住。
天晴反駁,"難道你會去吻每一個在乎的人嗎?"
"當然不會。"
"所以,你沒有告訴我。"
"你是因為我吻你才突然跑掉的?"
"不全然是啦。"她覺得耳朵的熱度又開始上升,"我其實不討厭,可是我想知道原因,先前一個月對我愛理不理的,然後又突然間抱住我亂吻一通,那是我的初吻耶,我連初吻對像喜不喜歡自己都不知道,還有,你幹麼為了這個問題提早來上班──"話還沒說完,唇瓣又輕啄了一下。
她怔了怔,臉頰一下漲紅,"你在幹麼?"
"吻你。"
昨天他們是蹲在吧檯後面,現在兩人的位置可是光明正大的在櫃檯旁邊,任何經過門口的人都可以輕易的一目瞭然,他居然還是這個樣子,什麼小紳士,根本就是個小流氓。
偷人家初吻的小偷……
稍一分神,又是一陣輕觸。
天晴臉更紅了,這個人又吻她,她已經被他偷襲三次了──不喜歡就不要吻她,如果他對她也有著一樣的想法,說一句"我喜歡你"會怎麼樣啊?她習慣什麼都說得清清楚楚的,可是他好像是猜猜俱樂部的會員。
說喜歡,有這麼難嗎?
他們靠得這麼近,近到可以細數對方呼吸的頻率,韓適宇說了一些話,但卻沒有一句是她想聽的。
說不定,他只是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而已。
"你不要在這裡妨礙我擦杯子。"天晴略微懊惱的說:"走開。"
隨著她話尾落下,韓適宇不但沒有走開,反而更接近她,在櫃檯下面,悄悄的握住她的手,不是很用力,但也甩脫不掉。
她看著他,小臉上惱火更甚。
"下星期一公休的時候,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你,"她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生平第一次,她發現自己這顆向來清晰的腦袋也有弄不清楚的時候,"到底什麼意思嘛!"
他這樣問已經夠可惡了,更討厭的是,她居然還動搖了。
"我不要。"
韓適宇扳過她的肩膀,讓兩人面對面,只有輕音樂流洩的空間裡,他看著她,清清楚楚的開口,"我不是一時興起才吻你,我希望能跟你多相處一點時間,還有,就算我們升上高中,我也會繼續跟你保持聯絡。"
雖然還是平常那種不慍不火的樣子,但卻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至於差異在哪,天晴也說不上來,只覺得他看她的眼神非常溫柔,溫柔到她願意暫時收下他那幾句清楚又含糊的回答。
他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條放進她的掌心,"我要回去了,下午再來接你的班。"
他走了之後,天晴蹲在吧檯後悄悄打開了紙結,上面只有一句話,真的只有一句話,可是讓她笑了出來。
我喜歡你
阿呆,早跟她說就好了嘛,兩人繞了一早上的圈子,因為捲住太久,她還差點就要發火了。
她輕吻了紙條一下,然後小心翼翼放入口袋。"天晴。"小艾在後門呼喚,"幫我搬一下這個。"她連忙起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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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這樣開始交往了,在彼此都是十五歲的夏天。
遠走咖啡的打工讓他們得以天天見面,尖峰時間一起招呼客人;閒暇的時候,兩人會聊天,或者什麼都不說,只聽音樂也沒關係。
韓適宇感覺到,天晴對他的一切都有興趣。
常常只是因為一則新聞或者是報章上的報導,她便會由那些內容延伸出一些細碎的小疑惑。
他記得,他們去看完當哈利遇上莎莉時,她便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你覺得個性不同的兩個人,有沒有相愛的可能?"
他想也不想立刻回答,"有。"
"為什麼?"
"我們兩個不就是嗎?"
他內斂,她外向;他很能藏話,她凡事要講清楚;他覺得故宮是約會的好地方,她卻在看到那個白色階梯時,突然間傻眼。
吃飯時,他守著從小到大的餐桌禮儀,亦懂禮儀的她知道卻不太講究;他喜歡沙發音樂或是自然音樂,她偏好節奏鮮明的印度樂或者是民族神樂;他愛卡拉絲,她卻喜歡瑪丹娜。
他們的差異已經可以說是背道而馳的地步了,但是,韓適宇知道他們之間的"喜歡",並沒有因為這些觀念上的不同而減少。
兩個個性不同的人,有沒有相愛的可能?當然有。
他的回答應該是滿標準的,因為天晴給了他一記燦爛微笑。
"我出生時是個無敵好天氣,所以被取名叫天晴,親戚都說這個名字好可愛,可是只有名字可愛也沒用,因為我只有哥哥,所以就沒有那麼像女生,白白浪費這個軟綿綿的名字。"
他笑著執起她的手,"這樣就好啦。"
"可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嚇到了吧?"
"還好。"
天晴睨著他,似笑非笑的說:"就算你說有,我也不會生氣。"
"真的是還好。"
其實有,不過韓適宇在這一個多月的交往中學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
點到就好了,不需要整個掀開看清楚。
天晴雖然有點大而化之,但終究是女生,就像他會在乎她對他的看法一樣,她自然也會對他所說的話耿耿於懷。
他記得天晴跟他說過的每一件事情、每一句話。
她的父母是公職人員,上面有三個哥哥,她是與老三差距快十歲的老,哥哥們書都讀得很差,她卻是一路過關斬將的拿獎學金,暑假過後,她就要到一所管理很嚴格的女子高中報到。
他們常趁著休假日一起出去,到西門町看電影,去球場看比賽,或者在淡水河口看日落。
聊著沒有交集的過去,也說著他們覺得一定會重疊的未來。
"學校規定要住宿,說不定會對我們採取軍人教育,聽說很嚴,不過我將來想考醫學院,所以這應該會有幫助的。"
"你書讀得這麼好,沒問題的。"
"我也這樣覺得。"天晴笑了,帶著一點淘氣的意味,"穿白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你呢?"
"商業吧。"他並沒有特別想念什麼,念商,純粹是為了子承父業的考量,"企管、國貿、金融管理那一類的。"
"為用而學?"
韓適宇點點頭,"差不多的意思。"
她嗯的一聲,將頭倚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等我們考完大學聯考,一定要好慶祝一下。"
"還那麼久的事情。"
"很快,真的,我現在還記得第一天上小學的情形呢。那時天氣熱,還被規定要戴橘色帽子,那時我還以為我會熱昏,沒想到一轉眼就畢業了,國中三年也好快,總覺得沒隔多久就學期結束,沒多久又開學,一天到晚在聽校長訓話,內容都差不多。"
天晴真的沒有說錯,時間過得很快,太快了,相處的日子還不夠多,但兩人已經要各自面對新的生活。
九月,他們都成了高中生。
天晴的學校管理很嚴格,只有週末才能離開學校,而他們能見面的時間只有她父母開會的日子。
那種日子,兩個月一次。
只不過相隔一個開學典禮,他們便從天天見面淪落到兩個月見一次,而且天晴還要比父母早一步回到家,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韓適宇房間有一具自己的專線電話,她每隔兩三天使會從學校打給他,也算稍解相思。
方威仰知道後說:"不錯了啦,至少還聽得到聲音。"
"可是她們學校的電話設定好三分鐘就會自動切斷,而且因為是大家公用的,很多人在排隊,一旦切斷,就要換人。"想到好幾次都沒有說完就硬生生被迫停住,韓適宇一臉無奈,"我現在恨死電話中傳來的嘟嘟聲了。"
"哎喔,想開點,至少你還有女朋友,像我跟楊炎楷還啥都沒有咧。"
也是啦。所幸,一年級上學期有太多東西需要適應,多多少少轉移了韓適宇的注意力,漸漸的也就習慣了。
習慣想念,習慣期待,然後習慣在見面的時候好好珍惜難得的相處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