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龍碩臉頰的肌肉急速在抽動,寬厚的胸膛強烈的起伏,他終於爆發出震天的怒喊,「你們的彌天罪行就只推給天命難違!借口,全都是借口!這一片浩瀚江山同樣也成了天下野心家掀起腥風血雨的最好借口!」
他陰惻惻的慘笑著,「兵戎殺戮卻不問情是何物,如果天有情,人卻涼薄寡情,人間便絕情!」
「你居然要來和我談感情?」晉公權忍不住反唇相稽,「我為你折騰一生,你還不是一腳想將我踢開!」
敖龍碩義正辭嚴的逼問:「晉公權,朕自問待你不薄,讓你權傾天下,你若沒有謀反之意,朕又何須設計誘捕你現身?」
「天下英雄豪傑,有誰會甘心一輩子只為他人作嫁?天威難測,你的狡詐狠戾並不輸於我,難保你不會與我反目相向!」
「其實,你真正擔心的是當年弒君一事敗露吧!」敖龍碩一個箭步挺近歡兒的身邊。
晉公權冷笑著,「你別再靠近,否則,我馬上一刀刺向她的胸膛。你外表裝出冷漠無情,可我就是不信你沒有弱點,怎麼?這個女人會不會是你的致命傷啊?」
敖龍碩目光炯炬,胸中的怒火已臨爆發點,只剩下言語中仍是一副莫不在乎來掩飾他的擔憂,「朕眼中只看到萬里江河,別忘了,你自己剛剛才說,任何感情都是奢言妄想!別想朕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天下。」
晉公權將銳利的刀尖輕滑過歡兒雪白的後頸,那兒立刻泌出一道血痕。雖然不深不長,但白裡泛紅的對比也夠讓人怵目驚心的了。
他猖狂訕諷著,「這樣子你也捨得?」
那一刀讓歡兒的感覺慢慢回復了,她覺得好痛,脖子上疼著,但更劇烈的絞痛則是來自於她的腹部。
她感受到一種痛徹心肺的無力感,她腹中胎兒的有些不對勁,「啊!我的孩子!是那碗藥,可是,我只沾碰到了唇啊!」
歡兒的呼吸急促,額頭的冷汗直淌,她痙攣著、呻吟著,整個身子直往下滑。
「你放開她!是男人,就衝著我來啊!」敖龍碩怒吼著,滿心不捨歡兒的傷,還有她的痛。一個誘敵的權謀卻傷害了他最心疼的人,他冀望可以再做一次選擇,而他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
前一次有方庸捨命相救,而這一次呢?
敖龍碩第一次感到害怕,明瞭到什麼叫做悔不當初。
晉公權對著額上青筋暴動的敖龍碩持續挑釁,「終於怕了吧?你自我了結,我就放了她。可憐的小美人,恐怕再撐不了多久了!」
不!他不放棄,只要出手得宜,他有把握搶救下歡兒,敖龍碩挺立在晉公權面前,「你要我的命簡單,把你手中的刀子轉刺向我。來啊!我不會逃避閃躲!」
「夠了!」歡兒崩潰了,她的孩子就要沒了,而她已太累,已疲倦極了。
歡兒慘白的小嘴邊浮出一朵淒慘的微笑,「這是什麼世界?夫妻子女之間難道真的全無一點情愛嗎?不!我相信人間是有情的,歡兒此生不悔、至死不渝。」
歡兒淚水盈盈的臉龐上有的是難得的堅決。
敖龍碩看得膽戰心驚,她想做什麼啊?「歡兒,妳別亂來!」
「歡兒的生命就像是山野間的蒲草一樣不起眼,但它的價值總還有一點點吧?九爺,你可以不用為難了,生既無歡,死又何懼?你的恩情歡兒現在還了!」
她奮力一衝,將自己的身子箝入一直對準著她胸口的利刃。
她告訴自己,只要痛上這一回,以後她就再也不會有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了,她很高興自己能為他盡最後的一份心力。
血漫出,染紅了歡兒白色的衣裳!
歡兒已傷,敖龍碩再無忌憚,他瞬間出拳擊倒晉公權,將他踩壓在地面上不得動彈。
敖龍碩接住歡兒飄搖墜落的身子,將她緊納入懷中,淒厲的長嚎則是發自他內心的不捨與自責,「歡兒──」
縱使他負盡天下人,也絕不能錯待歡兒,因為,只有她總是以真心來對他,而她竟然以死相殉來償還欠他的情債,來替他解圍!
直到她生命的最終,她的心中仍然只有他啊!
「歡兒,我錯了,妳比我的江山還重要啊!我只要妳、只要妳!歡兒,妳當真捨得離我而去?」
敖龍碩的眼角滲出屬於男人深情懊悔的淚,但是,這樣刻骨銘心的認知似乎來得太遲了……
第八章
人間有情
昨日非今日痛,
盡數紅塵悲歡,
飄零落入無情大地,
千古難得一片有情天。
奉命伺機而動的冷剛,在敖龍碩擊倒晉公權,搶救下歡兒的那一刻就現身,將太后和晉公權給押送下去了。
目睹這驚心動魄一幕的婉婉,大氣都沒敢喘一下,她只知老天可要睜開眼,保佑歡兒平安無事,否則,別說是和番,就算她有十條小命都不夠賠給皇兄呢!
「歡兒,妳怎麼這麼笨嗎?」婉婉邊罵邊哭,跑出門去找御醫過來。
敖龍碩把歡兒抱到內屋裡的小床上。
她的臉色灰白,雙眸緊閉,唯一的表情就是彎彎的黛眉緊緊的收攏著,傳達出她的確不舒服。
「歡兒,我不准!妳聽到沒有?我不准妳離開我,妳如果敢死……我絕對不原諒妳!」他椎心刺骨的咆哮著,好像這樣子就能挽回歡兒的小命。
歡兒後頸的刀口子不嚴重,鮮血沒有再湧出,只需稍微清洗包紮就可以了。敖龍碩擔心的是她胸口的那一刀,他邊吼邊撕開歡兒衣服上的前襟,焦急的檢查著。
但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那塊他送給她的青闐碧玉珮──她一直還是掛在身上。可那塊玉如今卻缺了一角,麒麟的尾端部分不見了。
然後,他看到了她的傷口,鮮血倒是流了不少,可居然只是劃破了表皮肌膚而已。
不比小指頭寬度粗的淺淺刀傷?缺角的玉石?敖龍碩有著短暫的困惑,然後他豁然明白了。
那一刀不偏不倚落在這塊玉石上,將硬度極實的翠玉削去一塊,當日他漫不經心的一個施給,居然保住了歡兒的一命!
敖龍碩猝然將歡兒揉進他的懷裡,哽咽的聲音蘊藏著狂烈的驚喜,「妳不會死、妳不會死了!我如果失去妳,空保有這片江山又有何用?別再說妳的命如蒲草,妳是我的一切,我的天下也都是妳的啊!」
不經這一番生死交錯,他永遠也不會明瞭他不能沒有歡兒,這個能為他生、也願意為他而死的小女人,她的重要性遠勝於他的敖家天下!
他就是不懂什麼是一生的摯愛,才會貽害到他的女人。
「別說生既無歡那種傻話,妳叫歡兒,妳帶給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的驚喜歡樂,沒有妳,我只是空有軀殼的行屍走內啊!」
歡兒的唇瓣依然輕抿著,綿密的扇睫微微的觸動了一下。她的胸口還是疼著,但她的思想卻讓他給牽動了,他在說什麼啊?他在乎她的生死?
「歡兒,妳醒了嗎?妳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妳哪裡不舒服?」敖龍碩撕扯開自己的龍袍下襬,幫歡兒按住傷口,再輕輕揩去半凝固的血痕。
「我發誓我不會再讓妳受傷,我會無時無刻的看著妳,即使我要上早朝,我也要把妳攬在懷裡,不讓妳離開我的視線半步。」
可是,歡兒為什麼還不睜開眼睛呢?難道她還有其它的傷處?他記起了歡兒衝向利刃前說的話,她在擔心她腹中的胎兒。
他又撕裂她的裙衫,把手輕輕的覆上她圓潤的腹部,竟然感受到一個強烈的胎動,沒有不對勁啊!
「歡兒,我想妳並沒有喝到那碗藥,妳並沒有失去胎兒,妳剛才應該是太緊張了,才會不舒服。」他收回手,搖著頭喃喃自語,「好傢伙,竟敢踢我!小傢伙,你也知道我是真的讓她太傷心了,你可是在為你母親打抱不平?」
歡兒深吸一口氣,老天讓她保住了孩子!
她打了一陣哆嗦,喊了句,「九爺,我冷!」可不是,她的衣服都被他給剝光了,當然會冷了。
敖龍碩趕緊拿過薄被把歡兒包得好好的,說道:「從此妳要喊我『龍碩』,在妳這個讓我心折又心疼的女人面前,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不是聖上也不是九爺。」
歡兒輕咬著下唇,細弱的嚶嚀一聲,但她還是不願睜開眼睛,她怕看到事實,怕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幻夢。
敖龍碩以指輕描著她的唇緣,感覺到她的柔軟輕顫,他沙啞的嗓音撩撥著她的耳窩,「歡兒,只怪我錯估了自己的感覺,妳為我帶來生命的春天,沒有妳,我根本活不出真生命,我千不該、萬不該讓妳涉險的。」
歡兒的胸中一窒,小手緊揪住薄被的一角,洩漏了她心底的激動,這是真的嗎?他會有這麼深的感情?
敖龍碩知道她完全沒法抵擋他的熱情,他威脅著,「我的歡兒,聽我的話把眼睛打開,不然,我就要一直吻妳了!」他吸吮著她冰涼軟嫩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