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若是在雪地站上半天,可是會凍到鼻水直流呢!嗯……想個辦法活動活動筋骨吧!
於是傅蓉穎將手中的三明治放在一旁,找來鏟雪的鐵鍬,熱心的幫殷名飛掃開籃框架下的積雪。
她哪是幫忙啊?說是阻礙投籃路線還差不多!殷名飛從鼻孔中輕哼一句,「走開啦!」
傅蓉穎瞪著兩公尺外高頭大馬的人。可惡!她都這樣百般示好了,為何他總是不領情?心中的怨氣再也嚥不下,她索性將鐵鍬摔得老遠,卻恰巧不偏不倚落在他腳邊,差點砸到他。
殷名飛氣得大叫,「你實在有夠煩人!」
傅蓉穎也不客氣的回嚷道:「你幹嘛這麼討厭我?」
允風哥哥拿她當寶貝,就只有他敢惹她、欺負她!她忍不住要懷疑,那個送她圍巾,又幫她做橋樑的大飛,和眼前翻臉無情的人是同一人嗎?
「我不是討厭你,我是討厭每一個人,尤其是女人!」糟糕!他居然說溜嘴了。殷名飛的臉霎時變得難看極了。
「連艾莉阿姨也是?」她大吃一驚。
「囉嗦!」沒想到這個小不點的反應這麼快!殷名飛用腳踢開籃球,心情極度不爽,又對著她吼道:「滾啦!」
傅蓉穎從來就沒受過這種氣,頓時,整個人火得像一顆小炸彈般,對著前一刻還崇拜得可以親吻他腳趾頭的人開戰了。
她手中首先拋出的手榴彈是雪堆旁邊的三明治袋,卻被他接個正著,她不服氣的又搓起一顆一顆的雪球,可是因為搓壓的力道不夠紮實,雪球總在未命中目標之前就先散成一堆雪花,無力的飄落在仇敵的大腳邊。
眼看身邊已經找不出攻擊的武器,最後她脫掉一隻鞋,拿在手上撒潑的道:「你氣死我了!」
「唷!挺暴力的嘛!還有什麼能耐,再拿出來瞧瞧。」殷名飛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嘲諷著,全身像長滿了刺的仙人掌般防衛地瞅著她。
他的話像是觸動她最敏感的一點,受傷的自尊心再也掩藏不了,她嘶聲的朝他叫嚷著,「我會有什麼能耐?每天在學校裡被老師罵笨蛋,你以為每天死撐著去上學很好過啊?剛剛我才發覺可以不照允風哥哥的那一套方法,你的話對我比較受用,沒想到你卻馬上翻臉給我看!你就這麼喜歡欺負小孩子嗎?可惡!混蛋!」
欺負小孩子?虧她說得出來,像她這麼惡劣的小鬼比十個大人還難纏!
然而,他的胸口卻無可避免的驀然一窒。同樣悲慘的學校生活,她倔強靈魂中的不馴傲性與孤獨落寞,竟然與他的如出一轍!
我們都是同一校的。還記得前一刻她才這麼對他說。不知為何,他再也不想推翻這個認知了,就放任心中同情的小泡泡慢慢冒出,擴大融入他一直想反抗權威的血液裡。
傅蓉穎繼續發飆道:「不管就不管,誰希罕!滾回你的寄宿學校去吧!以後遇到困難,了不起就在半夜的時候打長途電話,向在加州念大學的允風哥哥討救兵就是了。」
「對啊!電話很好用的,小事別找我,我只管那種天塌下來的大事!」幾個求救電話還不至於會要他的命!殷名飛用這個借口來說服自己的心軟。
他剝開剛才接在手中的一個三明治包裝袋,用力咬了一口。肚子還真的餓了,不吃白不吃。
「我哪知道你的號碼……啊!你的意思是……」傅蓉穎驚訝得忘了合上嘴馬,只是笨手笨腳的把鞋子套回腳上。
何時停戰了她怎麼不知道?大飛好古怪喔!上一秒明明還像只刺蝟呢!
將另一個三明治丟給她,殷名飛怪裡怪氣的咕噥著,「你很吵耶!」
「唬得我團團轉,你還不是普通的可惡哩!」傅蓉穎腮幫子鼓鼓的,心裡卻帶著感動。
她總算開竊了!殷名飛唇角掀起一抹笑痕,自我揶揄著,「當然不是,我是所有男生中最可惡的那一個!」這是寄宿學校中那些花癡們一致的「恭維」!
他居然笑了,得意的神情既邪又狂且傲……還有酒窩哩!望著那一抹散發出光與熱的笑容,傅蓉穎不禁看得癡了。
大飛真是不同凡響,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跟他鬥嘴很過癮呢!
傅蓉穎也跟著吃起手中的三明治,口齒含糊不清的叨念著,「唉!奶媽年年都要回波多黎各過節,艾莉阿姨的手藝又一年比一年差,害我都忍不住要抗議她虐待小孩了。今天晚餐桌上的那只火雞居然半生不熟的,我敢擔保老爸的肚子明天早上一定又脹又痛的。」
「小滑頭,這麼傷人的話你都說得出來!」他賞她一記爆栗。
「會痛那!」好疼!他下手真重。傅蓉穎摸摸發疼的腦袋。「我晚上要打電話跟允風哥哥告狀,說你為了親情,不顧手足之情……咦?你剛剛不是說討厭所有的女人,現在居然又幫艾莉阿姨害死人不償命的手藝辯護,你很矛盾喔!」
矛盾?哈!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的確充滿一個個數也數不完、不折不扣的矛盾!因此,他不知所以的待在寄宿學校浪費生命,不明所以的回來過耶誕節。
可是,他有這麼容易被看透嗎?而且,還是被一個九歲的小女生給看透?她幹嘛突然聰明過了頭啊!
殷名飛瞪著她,這才發覺她脖子上的圍巾有點眼熟……
咦?那不是他的嗎?她幹嘛保存著?算了!她愛留著就留著,他才沒小氣到要與她計較一條圍巾咧!
思緒重回到先前的話題上,殷名飛怪聲嗤著,「小不點,我好手好腳的,你這種多餘的『手足』沒人喜歡討著來礙眼。」
「不喜歡我當你妹妹?我也沒那麼歹命巴著要你來當哥哥,你只是可愛又有些可恨的大飛啦!」她小小的心靈因為被拒絕而小小的受傷一下,不過,她很快的靠伶牙俐齒扳回一城。「不准再叫我小鬼、小不點、小滑頭,從此以後,你要叫我小蓉!」
殷名習懶得開口理她。他明天就要回寄宿學校去,這個夏天就能把高中課程混完畢了。以後的日子連他自己都不知會流浪到哪裡去,哪還有精神來管怎麼叫她啊!
「大飛,寄宿學校是不是很不錯?我以後上中學時,也想跟老爸要求去你學校。」話題一轉,傅蓉穎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好個頭啦。」他不屑的撇撇唇。圍牆高到爬都爬不出去!如果不是保羅硬是用錢弄了一間個人實驗室在那兒,讓他還有得玩,否則他大概會放一把火把校園給燒了,然後再逃得無影無蹤。
沒了陪她窮哈拉的興致,殷名飛飛快的解決完三明治,雙手胡亂的往牛仔褲抹兩下,便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個籃球場。
身後那一道稚嫩甜膩的嗓音很討人厭的對他呼喚著,「大飛,明年的耶誕節你要回來喔!我再做火雞肉三明治給你吃!別忘了!大飛。」
傅蓉穎雙手摩挲著脖子上的圍巾,那種暖暖熱熱的溫度,讓她心裡泛起甜甜的感覺。
好奇怪喔!他都還沒離開,她就已經開始懷念起他的笑容了。
「雞婆!」殷名飛並不怎麼領情。
他還來不及拋開傅蓉穎煩人的聲音,屋內倒先傳來一陣膽戰心驚的狂叫,「名飛、蓉穎,你們在哪裡啊?」
「是老爸!肚子痛這麼快就發作了?」傅蓉穎急忙跟在殷名飛身後跑著。
「名飛,快來啊!」保羅語帶淒厲的大喊,「你媽昏倒了……」
這個意外,讓原本打定主意流浪天涯的殷名飛一年中總有一天必須回來,回到這個屋子,回來面對一年一年成長的小鬼轉變成一個大女孩……
命運的絲線,纏繞得又亂又雜啊!
* * *
紐約曼哈頓第五街的一間精品名店裡
「艾莉阿姨,你先坐坐,我很快就好。」
傅蓉穎抱著一堆小禮服到試衣間裡,然後便見她興致高昂的進進出出,在穿衣鏡前一套又一套的變裝。
艾莉找了張椅子坐下,讓微微發酸的雙腿得到休息。
唉!自從五年前動過心導管手術後,她的體力真的差了好多。她才四十五歲,頭髮卻已花白。
醫生一直不懂她的身體狀況怎會這麼不好,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那段一個人帶著名飛的日子壓力很大,心臟的能量大概就這樣提早被透支了吧!
還好後來遇到保羅,他想辦法把名飛送入私立的寄宿學校,讓他拿到高中文憑,否則她這個沒擔待的母親如果早起一步,名飛這樣一個不平凡的孩子,這輩子大概就全毀了。
此時,傅蓉穎向她跑了過來,露出可愛的小酒窩,「艾莉阿姨,我好不好看?」
「當然好看!」十四歲的少女青春洋溢,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美麗得如初綻的蓓蕾,只不過……
艾莉微皺著眉頭,「我們再到隔壁的店看看吧!這一件好像……呃!布料少了一點。現在可是冬天,要是舞會回來後感冒了就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