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元將帶來的那只野雉交給小二去處理,又讓人炒了兩樣青菜、燙了一壺酒。他和雲姜從天南聊到地北,話題從沒間斷過。
倒是另一桌有幾道目光一直往他們這桌投注過來。
「你們說梁景元身邊坐的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少爺呀?怎麼那麼眼熟呢?」傅相橫與幾個死黨一起喝酒,看到年紀相當的梁景元身邊多了個陌生的少年郎,那少年郎眉目清,似曾相識,可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那少年。
「他呀……」傅相橫的朋友也往梁景元那一桌瞧去。「她就是沉家大小姐啊!」
「沉家大小姐!沉雲姜!」傅相橫有些吃驚。
「怎麼?你沒聽說嗎?梁景元近來同你一樣勤上沉家,咱們鎮上的人可全都在傳。」
「傳什麼?」
「傳你跟沉二小姐的婚事跟……」
「胡扯!我可沒說要娶沉雲雁。」死黨話還沒說完,傅相橫就急著打斷他們的一派胡言。
「你沒要娶人家,做啥天天去找人家?」
「我沒天天去啊!有也只是送拜帖過去,或者是寫幾首詩差人送過去。我與沉雲雁只有書信送來,其餘的交集便沒有,這事你們是知道的。」
「我們怎麼會知道?」死黨趕緊撇清關係。
「你們怎麼會不知道?我不是每天都跟你們廝混在一起嗎?你們說,要是我真的天天會見沉雲雁,我還能天天跟你們上書齋,或是打馬吊嗎?」
「是不能,可外邊的人都在傳……」
「他們亂傳的,根本沒那回事。」傅相橫氣極了。他不知道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是打哪傳來的,倒是那個沉雲姜……
他的眼又往雲姜的方向橫過去,看到她正與梁景元說說笑笑的。「她何時跟梁景元那麼好了?」他問,口氣中藏著酸意。
梁景元與他同年,兩人雖不是熟識,但基於年紀相當之故,所以,大家老愛拿他跟梁景元比較。
在家世上面,他貴為皇親國戚,當然勝梁景元一籌;可要是論起文才武略,他跟梁景元卻沒比較過,所以實情不得而知,可是,外頭的人總說他們倆是不分軒轅。
不分軒轅!
可……怎麼那個沉雲姜一反以往的倔傲模樣,一徑對梁景元好時,他會有一種輸人一等的感覺呢?
傅相橫失魂地看著雲姜那一桌,心口那股愴然沒來由地變得濃烈。
這時,他突然有種衝動。他想衝到雲姜那一桌,要她別笑了,她知不知道她的笑令他不舒服極了,傅相橫的眉頭皺得足以夾死蒼蠅。
「喂!相橫,你怎麼啦?怎麼魂不守舍的,想什麼呢?」死黨們各個臉色怪異地盯著他看。
傅相橫這才勉強收回魂魄,搖頭說:「沒事,咱們剛剛說到哪了?」
「說到這回你可比那梁景元爭氣多了。」
「怎麼了?」
「就說沉家兩位姑娘吧!瞧你;要娶的可是天仙美人;而梁景元看上的那位閨女,可是大大不如你選的沉雲雁。」
「我沒選!這是誰傳的?莫名其妙,怎麼我就非得跟沉家兩姊妹牽扯上關係不可?」一提起沉家人,傅相橫的脾氣明顯地變得不是很好。「我不早說過了,我跟沉雲雁沒什麼嗎?怎麼你們又拿我跟她湊和在一起談了?更何況、更何況……」他的眼又往雲姜那邊看去。
更何況,他從來沒覺得雲姜不如雲雁過;瞧!她現在笑起來的樣子不是也挺美、挺好看的嗎?
她現在這樣,完全不像每次見著他那副死氣沉沉模樣。如果當初她也願意用這種態度對他,那麼他倆也就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了。
他們……他們……會像今天她跟梁景元一樣,既能偕手出遊也能吟詩作對……而他也不會有遠不如梁景元這種荒誕的感覺,所以,這事說來說去,還是得怪沉雲姜。
是她待人有異、是她厚此薄彼;他甚至懷疑雲姜根本打從心裡瞧不起他,否則,怎麼她待他時,她就從沒對他有過好臉色;可對梁景元,她卻能笑得那麼嬌媚!
意識到雲姜的差別待遇,傅相橫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兩眼。
她側著臉,緊挨在梁景元身側不知道在看什麼,但那甜著笑臉與男人說笑的模樣又刺著了傅相橫,這時,他胸中竟翻騰著一股連他都不懂的怒火。
該死的沉雲姜!
該死的梁景元!
傅相橫在心裡詛咒著他們兩人,至於為什麼雲姜跟梁景元該死,傅相橫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拜帖!」雲姜愣了愣。
就她所認識的梁景元,他才不拿拜帖來給她呢!他若是要見她,總是隨興就來,才不管她有沒有空,或者是願不願見他,反正那人就是厚臉皮,不管她態度如何,他總能怡然自得。
「是誰的拜帖?」她隨口問。
明珠卻像做賊似的,挨著主子的耳朵,像是怕人聽見似的,小聲地回答,「是傅公子。」
「傅公子!」沉雲姜皺起臉。「好熟的稱呼,他是誰?」
「小姐呀!你連傅公子是誰都不知道嗎?」
「這樣也值得你大驚小怪嗎?」雲姜橫了明珠一眼,她才覺得明珠大小題大作,沒長見識呢!
「人家傅公子是國舅爺耶!」
「國舅爺!」
「怎麼?想起來了吧?」明珠抬高臉,有些洋洋得意。
「是想起來了。」他不就是雲雁要許的人家嗎?「可是……」還有一事她不太明白。「他拿拜帖來給我做什麼?你會不會是送錯了?這拜帖是要給雲雁的吧?」雲姜將拜帖推了回去。
明珠又連忙給推回來。「這不是要給二小姐的,而是要給大小姐的。」
「給我的?」雲姜覺得好怪。
明珠卻點頭如搗蒜,一副怕主子不信她的表情。「奴才怕弄錯,還再三地確認,但那送拜帖來的小廝卻十分篤定地說,這帖子真的是要給大小姐的。」
「不是雲雁?」雲姜再次確認。
「不是。」明珠肯定地點著頭。
「這就奇怪了,傅相橫無端端地找我做什麼?」雲姜手裡拿著請柬反覆端詳,那傅相橫的心思,她怎麼一點也猜不透?
「不知道呀!倒是小姐,你要赴宴嗎?」明珠好奇地問。
雲姜覺得明珠的問題問得很奇怪。「我幹嘛赴宴啊?我又不認識他。」
「那回封書柬吧!省得又惹惱了老爺。」明珠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
「哪那麼麻煩!」雲姜才做得理她爹那一套,總之,她現在有梁景元當靠山,什麼都不怕。
「小姐,你是這陣子好日子過慣了是不是?」
「哇!你這死丫頭,說話怎麼這麼像我爹呀?怎麼?這會兒連你都想來威脅我了是不是?」
「奴婢是為小姐好,哪是威脅小姐!小姐不想想那傅公子是什麼身份,是國舅爺、國舅爺耶……」明珠趕緊提醒道。
「知道他身份了不得,但你也別拿它當經念,念得我頭都發疼了。」雲姜覺得明珠煩,索性捂起耳朵不聽。
「小姐……」明珠將雲姜的手拉下來。「我說的不是他身份了不得的事。」
「可我聽你張口閉口說的全是這碼幹事。」
「奴婢是在提點你,傅公子的身份不比尋常而老爺又是什麼性子,小姐又不是不清楚,你說,就梁相公三品的官位能跟傅公子比嗎?老爺能為了梁相公而得罪傅公子嗎?」明珠將她的道理說給雲姜聽。
雲姜不得不承認明珠說得的確是有幾分道理。可應付傅相橫明明就是雲雁的事,怎麼又落到她的頭上了呢?
可惡的傅相橫,他非得把她的生活攪成一團亂,他才甘心是嗎?
「明珠。」
「奴婢在。」
「筆墨伺候。」她要給那爛人回信去。
第五章
傅相橫連著幾日給雲姜送信,但人沒等到,卻等到回柬一堆。
她這是什麼意思?他誠心誠意地邀她遊湖、請她過堂看戲;她卻三推四推的,一下子托病說她身子不適、一下子又說沒空,改日再訪……
天殺的!她打哪來那麼多借口?他就不信要是梁景元邀她,她也會是這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她這麼做,分明就是瞧不起他。
不行!這口氣無論如何他都吞忍不下。他得去沉家一趟,他不信有沉老在,雲姜還能對他擺譜。
傅相橫氣沖沖地出門,途中路經衙門口,只見那裡人聲鼎沸,熱鬧滾滾,而更重要的是,那個托病在身,說她身體不適的雲姜也在其中,只不過她同上回那樣,也做男裝打扮。
蠢女人!她以為她做這種打扮就沒人認得出她嗎?這世間有哪個男的像她一樣,體態如此纖細,彷彿不盈一握。傅相橫將雲姜批評得相當的徹底,可卻完全沒仔細想過,怎麼他一眼的功夫,就把人家的身量、體態給看得如此清楚了呢?
「你這是在做啥?」他氣呼呼地走過去,瞪著她看。
雲姜猛地回頭,撞見他怒氣沖沖地前她問話。
是傅相橫!雲姜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裡?」而且還看穿了她的偽裝,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