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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尉菁

  今天他起了個大早,還是滿腦子的雲姜,這會兒他終於忍不住,又去了沉家一趟。

  他氣沖沖地去,完全不經思索,可到了沉家大門口,他又躊躇了。在這時候,他該怎麼去見雲姜?

  那天,他可是讓她給轟出來的;而這會兒他要是貿然地再去,她肯定半點情面都不會留,連門都不讓他進。

  算了!他退而求其次去找雲雁。

  他原是想藉著在她家時,與雲姜來個「不期而遇」,偷偷見她一面,但他去了,卻始終不見她露臉,就連他特意留下來用午膳,也沒見雲姜出來用膳。

  傅相橫拉長了脖子等不到人,只好跟沉老爺問起雲姜。

  「雲姜!她呀!要出閣的閨女就不方便見客了,我讓她在她自個兒的屋裡用膳。」沉老爺如是說。傅相橫不好再問,免得令人起疑,如果壞了雲姜的閨譽,只怕她又要氣惱他了。

  只是,他要不再見她一面,心裡幽著的那口氣怎麼也散不去。傅相橫臨走前,假借出恭之名,又去了雲姜那棟小屋。

  他去了,卻沒敢叫她,就站在門口,隔著窗子看雲姜。

  他看她梳油頭、戴翠花……突地,傅相橫驀然想到一首陝西三原的歌,詞裡有那麼一句是這麼唱著。

  隔著竹簾望見她;白白兒手長指甲,櫻桃小口糯米牙。回去說與我媽媽,賣田賣地要娶她……

  傅相橫驀地懂了那樣的心情,那是賣田賣地也要娶她的心情。原來,這幾天他心裡幽著的那口氣,竟就是思慕之情!

  而就在雲姜許了人的這一刻,傅相橫終於懂得自己的心了。

  「什麼!你讓我跟皇上說要遣人家準新郎倌去東洋?我的好弟弟呀!你讓我這麼做豈不是要拆散人家小倆口嗎?」淑妃苦著臉,但眼看傅相橫的臉色比她還難看,她又心軟了。

  「你當真喜歡雲雁是不是?真想當沉家二姑爺!你要是真想,又忌諱著梁景元,不願與他成為姻親兄弟,那也不是沒法子解決的事,你……你可以帶著雲雁下江南去呀!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江南風光,不是一直都想移居到那裡嗎?只要你娶了妻,想在哪置個家都不成問題。至於娘那邊我說去,姊拍胸脯打包票,只要你娶妻,娘准應了你的事;那麼一來,你跟梁景元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八輩子也見不到一次面,屆時,你就甭管什麼姻親兄弟、什麼你小他大的事了……」

  「姊,你別說了,你不懂。」他好煩啊!

  「我不懂什麼來著你倒是說呀!別盡跟我打啞謎,你這樣我瞧不見你的難處,又要如何幫你?」淑妃也急了。

  「姊,我的難處就是我不愛沉雲雁。」

  「不愛沉雲雁!這哪是難處啊?你要真不愛沉雲雁,那事情就更好辦了,沉家要娶誰、要嫁誰,要與誰成親家,都不是你的事,除非……」

  除非是她這個傻弟弟喜歡的是沉家另一個誰呀誰的!

  淑妃一想到這個環節,霍地扭頭往傅相橫的方向望去。她見他苦著一張臉,如考妣似的。

  完了!不會吧?淑妃在心裡暗呼不妙。「你喜歡上的該不會是沉家大小姐雲姜吧?」

  傅相橫沒回答,但那表情分明寫著「是」。

  「你也真是的!當初你不是一直嫌著人家嗎?怎麼這會兒人家才開口說要嫁人,你又喜歡上人家了?」

  「是她說要嫁人,我才懂自己一直梗在心裡,幽著的那口氣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他也是剛才才發現。

  「你確定你之所以喜歡雲姜不是為了梁景元?」淑妃得先弄清楚。

  「什麼意思?」

  「你呀!從小到大讓人把你跟梁景元同拿在同個秤上比較,你向來就看梁景元不順眼。」

  「你以為我是為了見不得梁景元好,所以才跟他搶雲姜?」他才不是。

  「要不呢?」不會是真的喜歡上雲姜了吧?

  「姊,你真把我給看扁了,我會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好吧!縱使我是好了,我哪會那麼傻,拿自己的一輩子去跟我的死敵較勁呢?我要真搶贏了,那麼輸的可是我一輩子的幸福,我才不做那樣的傻事呢!」他沒那麼多的時間浪費。

  「這麼說來,你是當真喜歡上雲姜了?」怎麼不早說?

  「感謝天老爺,你這會兒算真的聽懂了。」傅相橫誇張地拜起天地,一副謝天謝地的痞子祥。

  淑妃都快讓他給氣死了。有這樣的親弟弟,她活一輩子,準要受他一輩子的氣。「還好這世上還有個沉雲姜。」

  「什麼意思?」

  「這世上就只有雲姜那閨女才能令你沒折轍,讓你吃盡苦頭,她卻依舊不拿你當回事。」淑妃壞心地說。

  「姊!你這會兒是拿我的事來鬧我玩笑嗎?」

  「怎麼?就許你欺負我,不許我欺負你呀?你這人也太不公平了。」淑妃戲言著。

  但鬧歸鬧,她倒也真心地思索起傅相橫的事來。不說他的心聲,就單說她本來就屬意與雲姜結成親的這件事來看,這忙她是無論如何都得幫的。

  只是,怎麼幫呢?真讓梁景元去東洋嗎?

  「去東洋!明日就去!怎麼這麼快?」雲姜在小院子裡招待梁景元,聽他說明日起程上東洋的事。她心裡沒太大的失落,反倒是慶幸的成分多些。

  自從她跟他的親事定下之後,她思前想後,總覺得自己做事魯莽,就為了傅相橫一句玩笑話,她便賠上了自己的一輩子?這事怎麼算都是她划不來,可目前她可是在人家面前一口應允了親事,現下她還能反悔,說她不嫁了嗎?

  她要真說了,別說她爹不答應,就是面對梁景元那一環,她也不好意思這麼傷他。可愈是不能反悔,而隨著成親的日子愈是逼近,她就愈害怕。

  而這會兒,他來且提起他即將趕赴東洋的事,她真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走了也好,他這一走光是船期來回就要三四個月,那她剛好可以利用這三四個月好好地想一想她跟他的事。

  雲姜神遊遠方,她這模樣瞧得梁景無怪慌的。

  「我要走了,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你沒聽說嗎?東洋的姑娘個個溫柔婉約,我要是討回個東洋閨女回來當妻子,你不吃醋?」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問她。

  而雲姜也只是笑。她是真的不吃醋!梁景元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說要出軌的人竟比被人恐嚇說要被人背叛的還要來得慌,他忍不住伸手跟她討個東西當信物。

  「你隨便給我個什麼吧!」他手裡有她的東西在,比較能放心。

  「給個什麼?」

  「隨便都好。」

  「可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雲姜抖科衣袖,證明自己仍是布衣裙釵,沒有值錢的身外物。

  「我不要值錢的。」他要個信物。

  「那你跟我付東西做啥?」

  「你就隨便給我個手絹什麼的不行嗎?」她怎麼凡事都精明,就兒女情長的事不懂,非要他將事兒給說明,她才通得點呢?

  「手絹!那是我的貼身東西,哪能拿給你!」

  「姑娘呀!你都要嫁給我了,哪還分什麼你我?」他不由分說,將雲姜的手絹給搶過來,再硬塞給她一把他隨身帶著的匕首。

  匕首!

  雲姜拿在手裡覺得沉也覺得怕,她這輩子還沒拿過任何刀子之類的東西呢!「你拿這給我做什麼呢?」

  「給你護身用的。」他隨口搪塞。

  但雲姜心裡頭想著的卻不是這回事。當他搶走她的手絹,卻又硬塞給她匕首時,她腦中掠過的是那天傅相橫說的那四個字--

  私相授受!

  她縱使今兒個百般不願意,才讓人搶了她的手絹、接受了這柄小刀;但說到底,她還是拿了別人的東西,還給了那人手絹,這不就算是應了傅相橫那四個字了嗎?

  不!雲姜驚得想把他的匕首還給他,想把她的手絹給搶回來,但為什麼呢?她那麼在乎她的手絹、他的匕首,難道就單單只為了傅相橫那一句「私相授受」嗎?

  她跟梁景元都已經是互許終身的小倆口,今兒個要不是聖上臨時出詔要他去東洋,她跟他這會兒已成了夫妻,那還論什麼「私相授受」呢?

  她是梁景元的未婚妻子,他們縱使有什麼授受的行為,也是信物互換;她拿他的匕首理所當然,而他要她的手絹也屬常情……她做啥去在乎一個登徒子,甚至是一個看輕她的登徒子的話呢?

  雲姜要自己別多想,她硬是將梁景元給她的匕首收下,刻意忽略自己心裡對傅相橫的那份在乎。

  私相授受!

  雲姜打從梁景元走後就拿著那柄匕首早晚端詳。別人當她是犯相思,正演者睹物思人的戲碼,但事實只有她自己心裡最清楚,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她現在恨不得把這匕首給送回梁府,再插翅飛往東洋,跟梁景元要回她的手絹,省得日後落人口實,說她不安於室,想嫁人想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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