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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尉菁

  「可我不曾見過有哪個辦喪事像這戶人家這樣,屍骨未寒,就急著要分夫家的家產。你說,這世間有這樣的事嗎?」雲姜臉上乍青還白,一副替人忿忿不平的模樣。

  瞧她,分明不是她的事,她做啥這麼氣憤?

  「你呀!一個大姑娘家,拋頭露面就已經很不應該了,這種閒事你就別管,還有——你瞧!人家喪家還備著那一大桶滾熱的水……」那是要做啥?

  「他們要做啥?」雲姜又扭頭回去看戲。

  喪家打算用熱水燙死去女兒的手,以茲證明女兒已死,是女婿家冤枉了他們家女兒。

  但雲姜看著那盆熱水,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怎麼才眨眼的功夫,那水就滾成那個勁!

  「傅相橫。」她叫他。

  「做啥?」他側著臉看她,不明白她叫他幹嘛?

  「你去!」她推著他進行門口。

  「我去哪呀我?」他頻頻回頭,問她意欲為何。

  「你把手也伸進那熱水裡。」雲姜想確認她心中的疑惑。

  「幹嘛?那很燙耶!」她是真跟他有仇是嗎?

  「燙不死你的,快!」雲姜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傅相橫願不願意,推著他就進門。

  傅相橫儼然成了她手中的一顆棋,她要他前進,他就得前進,半點個人的意志都不能有;而縣大爺一見到來人是國舅,連忙起身相迎。

  「別——別行大禮,你審你的案子,我只是看戲來的,縣太爺你……」

  「我們爺兒想試試這水。」傅相橫話還沒說完,雲姜就急著搶話。她死拖活拖地把他帶去木棺前。

  「快伸進去。」她對他使了個眼色。

  「我不要。」他又沒發瘋。

  「你還是不是男子漢哪你!」她板下臉,拉著他的手往那滾開的熱水那麼一探--

  傅相橫趕緊閉起眼不敢看。完了、完了!那麼大的火、那麼燙的水,這下子他的手鐵定毀了,他非但不能再跟他那群死黨打馬吊,他還不能吟詩、不能作對,而且還不能練武,不能牽牽他娘子的小手,還有還有,也不能跟雲姜像現在這樣拉拉扯扯……

  傅相橫想了一堆,但眨眼的功夫都過去了,他的手卻不燙也不熱。

  他張開眼。「這水不燙。」

  他回過身於,瞅著縣大爺,再說一次。「這水不燙!」

  「可這水是滾的,瞧!這會兒還起泡,足以證明這水是燙的。」縣太爺吞吞吐吐地開口,他也覺得納悶。

  雲姜蹲下身子,看著滾得直冒泡的水。她看了好半晌才道:「這盒子裡裝的不是水。」

  「不是水,那是什麼?」傅相橫這會兒已不覺得她多事,倒覺得她好厲害、好神奇,好像什麼都知道。

  「是白醋。」雲姜公佈正確答案。

  「白醋!」傅相橫提高了聲音,明顯地顯示他的不明所以。

  「嗯!白醋。白醋見火就開,滾而不燙,是以這小娘子的手為什麼伸進滾開的熱水裡卻毫無燙傷。」雲姜抓住了死人的手,拔了發上的釵就往那死人的指頭上插。

  「你這少年郎……」縣太爺旁的師爺正要發話,制止雲姜在公堂上魯莽的行徑。

  傅相橫卻瞪了他一眼,當下不只師爺不敢說話,就連縣太爺都不敢把氣喘得太大聲。

  雲姜的發僅刺進死人的指甲縫裡,人說十指連心,髮釵這會兒刺在指間就像是人拿了一把刀直接往心門裡捅似的。

  那小娘子一時忍痛不了,眼角沁出淚來。

  「瞧!死人還會落淚,足以證明這人還沒死全,待我再扎她個幾十針,小爺我保管還你一個活生生的小娘子。」雲姜拍胸脯衝著莊稼漢那老實人保證。

  那小娘子一聽還要再扎她個幾十針,馬上連滾帶爬地滾出棺材,直哭道:「小女子不敢了,這位小爺您行行好,放了我一馬吧……」小娘子是哭得涕泅縱橫,好不淒慘,但雲姜卻絲毫不心軟。

  她轉臉看向傅相橫。

  傅相橫寒了臉,要縣太爺重審此案,而他就在旁看著,直到審完這件案子。

  「你總是這樣嗎?」審完案,傅相橫跟在雲姜的後頭打轉;雲姜上哪,他就上哪,活像是雲姜的跟班似的。

  以前,他最討厭跟娘兒們逛街了,他認為那是一件有損他男人氣概的事;但今天,他卻心甘情願地跟在雲姜後頭打轉,隨著她看盡天下事。

  跟在她身後打轉,傅相橫在明白雲姜根本就不像他想像的那樣陰沉不定,她不像個大姑娘,倒像個孩子,見到什麼新鮮事總要玩上一回才甘心;還有她心思慎密又不畏強權,所謂的「膽大心細」說的就是她這樣的血性。

  傅相橫看著雲姜,又覺得她比他先前初識她時還要可愛三分。

  雲姜卻不愛看他這時候看她時的表情,要笑不笑的,顯得十分曖昧,她寒下臉,硬是在他的話裡找碴。

  「我是什麼樣子.你得說明白,我才聽得懂,要不然,我分不清楚你話裡說的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損我?」

  『當然是在誇你。」他是真心的。

  「誇我什麼?」

  「誇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啊!」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哈!這倒像是說書人嘴裡的女俠,我一不懂刀、二不懂槍,說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抬舉我了。」

  「可你剛剛替那莊稼漢討回了公道。」他指出剛才發生的事為例。

  「公道自在人心,今天縱使我沒出面,這事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雲姜始終相信紙是包不住火的,做壞事的人縱使能逃過一時,也逃不過一輩子;逃得過一輩子,但最後仍將逃不過自己的良心。

  她說著自己的道理,傅相橫就這麼直愣愣地看著她。

  「怎麼你跟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她又問他,而且口氣還不大好。

  「以前的你很無趣。」

  「現在的我也沒什麼改變。」

  「有,你變了很多。」他一再強調,硬要她接受這個事實。

  「我沒變。」雲姜終於停下腳步,不再疾走讓他追。她回過身,正視他眼裡的急切。「我一直就是這個模樣,是你沒有真正認識我。」所以,他別再說她改變之類的鬼話,好像以前他倆有多熟似的。「你要真識得我,就不會說我個性陰沉、晦暗不明。」

  「你!」他一時語塞,不明白她怎麼會知道他曾說過的話。

  「你別說你沒說過,因為,這話是你親口對你親人說的。你還說什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說什麼將我介紹給你的死黨是不義的行為。」她全都聽說了。

  「是我姊姊跟你說的?」傅相橫想這是唯一的可能。他姊姊怎麼可以這樣,把這事到處說給別人聽!

  姊姊太可惡了啦!傅相橫板下臉,一副要找人把命拼的狠模樣。

  雲姜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但他想錯了。「我不認識你姊姊。」

  「那你怎麼知道我說了那些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更何況,你的死黨們把這事當作茶餘飯後的笑柄,現在城裡的人,就連三歲小童大概都知道我沉雲薑是你傅相橫不要的女人。」

  「我沒說不要你……」他還想解釋。

  雲姜卻沉著臉打斷他。「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她只是讓她爹每天安排的堂會、家宴給逼急了,所以才會口無遮攔,一下子跟他講了這麼多。

  今個兒要不是他這個始作俑者,她也不用三天兩頭地陪那些王孫貴族們,煩都煩死了。

  幸好,那之中還有個梁景元算是好的,要不是有他在,只怕她這輩子都要栽在傅相橫那句有損陰德的話裡頭。

  「還有……」她突然想起一事「以後你別再送拜貼給我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造成我的困擾。」她嘀咕著,「你是我家未過門的二姑爺,卻接二連三地送貼子來給我,這算什麼?」

  「我沒要娶你們家二姑娘。」他說明事實。

  「那是你家的事,你別跟我說。總之,你別把我攪進你的那灘爛泥裡。」要知道,雲雁為了能當上國舅夫人的事樂上好幾個月了,要是她知道傅相橫曾邀她聽戲,那還不把家給鬧翻了。「總之,你以後離我愈遠愈好,日後要是在街上見到我,你也別跟我打招呼。」她與他約法三章。

  傅相橫卻讓她急欲撇清的條款給氣得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你!你這算什麼?」

  「不算什麼,只當是我怕了你行不行?」

  「你做啥怕我?」他不要她怕他、躲他啊!

  「你給我造的謠,惹的禍還算少嗎?這樣我能不怕你嗎?」她說的理直氣壯。

  本來嘛!要不是他,她這會兒哪有那麼多的煩惱事?雲姜交待她要說的,連句告辭的話也沒說就奔回家。

  而這次,傅相橫沒追上去,他心裡頭正翻騰著一股怒氣,他得找人去去火。

  第六章

  傅相橫是進宮找他的姊姊。他一進後宮,一張臉又青又綠的,活像人欠他幾十萬兩的銀子似的。

  「你怎麼了?誰那麼大膽子敢惹你這只弼馬溫?」淑妃拐著彎子罵她的弟弟是孫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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