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一聲,門關上,她被黑暗與孤寂包圍。
「等等……安娜,等等……」她轉著著門把,終於打開。
外頭是一片淒風慘雨,離開不遠的橋上,一群撐傘的民眾像在圍觀著什麼。
不會的!不是……不是……
心跳加劇,她不顧大雨淋身地衝上前,撥開人群,只見安娜蒼白冰冷,毫無生氣地躺在路邊。
「不——」她不相信,這不是真的。「不——」
「安娜——」她尖叫著坐趁,心跳得飛快,胸口不斷喘息著。「安娜…
被汗水浸濕的睡衣,糾結在一起的被單,還有滿臉的淚……
又夢見她了嗎?
怎麼也忘不了她憂傷哀愁的回眸,裡頭包含太多的指責與失望。是啊!失望美麗純真的安娜,伴她經歷了父母的離婚、雙親各自再婚的孤獨感;包容她倔強的個性,總替高傲不肯求人的她做公關、對人低頭道歉;在她遭遇因難挫折時鼓勵她……
她欠安娜實在太多,而她竟連友誼都不肯給……
第一眼見到白雷恩,她的心便失落了。然而他看的對象並不是她,而是安娜,他想盡辦法追求安娜,善體人意的她還擔心冷落好友,常邀她一道出門。
好嫉妒啊!在人前看著雷恩親吻她、看著兩人感情加深、看著兩個人訂婚……
真的好嫉妒!嫉妒得每個細胞都感痛楚。
背叛友情的人是她,是她為了自己的幸福背叛安娜,害死了她。就算她終於如願成為雷恩的未婚妻,仍舊沒有何任踏實感,因為她始終無法擺脫那股罪惡感;總覺得……總覺得自己會在幸福前摔一跤,與幸福失之交臂,這才會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哈哈哈……」她意識到自己笑出了聲。
開什麼玩笑!不認輸……絕不!她是連好朋友都可以犧牲的魔女,怎能就此認輸?
如果就這麼認了,她對安娜背叛不就變得毫無代價了嗎?她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麼?
一把掀開棉被,她擦掉臉上的淚猛然站起,原先盤踞在她臉上的脆弱退去,被堅毅取而代之。
不能回頭。在安娜死去的那刻起,她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她必須戰到倒下為止。
命運……早就決定了啊!
* * *
「媽咪真的不跟我們去啊?」凱凱仰著小臉問她,半撒嬌地拉著她的手,半誘惑地說:「你可以釣到很多魚喔!」
唯心俯下身來香他一個。「都留給你吧!你和爸爸要釣大魚回來喲!」
「嗯。」凱凱用力地點頭。「我們會釣全世界最大的魚回來送你。」
唯心漾開了嘴角的笑。「太棒了!我等著喔!」
「凱凱,你去幫忙檢查工具是不是帶齊了,好不好?」雷思摸摸他的頭。
「好。」凱凱立即一溜煙地跑進船艙。
雷恩走上前,雙手環抱著唯心的腰,眸裡寫著渴求,在給了她一記難捨難分的吻之後,他把頭埋在她頸窩,喃喃地說:「怎麼辦?還沒出發,我就已開始想念你了。」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如此的捨不得,明明月神已屬於他、成為他的妻,偏偏他卻充滿不踏實感,彷彿……突如其來一陣狂風,便會把他的月神捲走,帶到不知明的地方去,讓他無法尋回。
唯心輕笑。
「你簡直比你兒子還像兒子,這樣愛撒嬌。」
雷恩擁抱的雙手收緊,額頭輕觸她額。「那是因為我是個愛老婆的男人,所以退化成小孩子,以得到多一些的愛。」他說完,立刻乘隙偷得一記香吻。
「爸爸——」
凱凱立在船上喊著。「檢查好了。」
唯心推開他,笑笑地看他。「兒子在催你了。」
雷恩露出無奈的苦笑。
唯心拍拍他臉頰.像安撫鬧情緒的小朋友。「去吧!別讓凱凱等太久。」
「好吧。」
雷恩戀戀不捨地望了她一眼,轉身要走。
一股莫名的激動油然面生,唯心也不知哪來的動力,在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前,便已衝動地上前吻住他。
「我是不是可以當作是回答了?」雷恩晶亮的藍眸盯著他,眼中的祈求幾欲氾濫。
連唯心也弄不清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情緒,只覺得洶湧激昂的感情,拍擊在心頭掀起一個又一個的浪花。
她哽咽,為心底不明的情緒,只有顫抖地給他一個微笑。「回來再告訴你。」
他的手撫著她的臉。「一定?」
「一定。」她聽見自己如此回應。
雷恩笑著,就像日輪一般地輻射著一圈圈的光芒,邁開的步伐顯出他的好心情與自信十足。
你愛上他了。
天哪!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免得淚水奪眶而出。
怎麼會這樣……她那麼努力地想將他排除在外,卻還是——淪陷。
天哪……天哪……
她揮著手,送走釣魚去的父子倆。
你……終究愛上他了。
她站在碼頭上,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事實狠狠地震昏了她,她的腦子呈現當機般一片空白。
愛上他了……
怎麼辦……你還想離開嗎?
答應他嗎……是答應他留下,還是離開……
她的腦中有無數個句子一齊出現,不同的指令朝相反的方向,她頓覺自己快被五馬分屍了。不該聽哪一句,每個句子都被另一個句子所掩蓋,它們的面目變得難以辨認,分不清誰是誰地,全擠在一塊。
」夫人,您也站了很久了,太陽這麼大,您會中暑的,回屋裡去吧!」亨利體貼地替她撐傘。
「喔。」夢囈著,她沒有焦距的眸望向他,似遊魂般跟著回去。
一個早上,她都呆望著遠方,膝上擱的雜誌仍在剛打開的那頁。陽光從落地窗邊悄悄地往她的方向移動,再過不久,只怕要直接爬上她的纖纖玉腿了,她卻一無所覺。玻璃桌上,飲料裡的冰塊早化了,像流汗一般地把周圍都弄潮了,仍未等來主人的關注。除了眨眼,她連動也不動,就像個木雕美人般地出神凝望,悠長地令人懷疑,她是否失了魂魄。
亨利還在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擾她的發呆還是沉思,畢竟這時間著實太長了些,長得令人不得不憂心。
遠方天空的某個黑點讓他不悅地皺起眉頭。搞什麼……
竟然有人搞不清楚,私人領地的上空是不允許隨便進入的。
他看著黑點朝主屋前進,立刻吩附道:「用無線電通知他們,要他們離開,不要隨意闖入私人領地。」
等到聽到震耳的聲響時,亨利才驚覺,直升機不只一輛,對方志在於此,他們根本就是活脫脫的標靶。
這是計劃好了的。那……
亨利意識到、心一驚,才要叫發呆的唯心離窗口遠些……
咚咚,玻璃上傳來了敲擊聲。唯心出遊的魂魂被喚回,意識到眼前站著一排黑衣人的她,不禁睜大雙眼。
「雷恩……」
為什麼那雙瞅著她的眼睛和雷恩如此相像。
是她過於思念所造成的嗎?
藍眸的主人閃過一絲促狹的光芒,只見輕鬆地一舉手,幾個大漢半空中攀繩抬腳,眼前玻璃即刻要被分屍。
她尖叫一聲,神經緊繃,跳起來直直後退,整片的落地窗頓時碎裂,飛濺一地。幾個黑衣黑褲黑面罩的男人持槍荷彈地走進來,仍在窗口搖曳的繩索,昭示了他們的自天而降。
見鬼!她怎麼會認為他跟雷恩相像,這樣粗野地闖人別人家的壞人,才不配像她的雷恩。她在心底懊惱地忖著。
「你就是楊唯心吧?」
藍眸的綁匪毫不客氣地抓住她便問。
四周充斥著兵慌馬亂,不知如何,眼前的此幕令她感到自己像站在一條沉船上,只不過男主角因出外釣魚缺席,可憐的女主角得獨自一人面對、自力救濟。
哈!真可笑!這算哪一版的鐵達尼啊?
碰!天花板上留下一個暗色的彈孔。
唯心不可置信地轉頭。
亨利!天哪!老好人亨利……
不知何時找來了一批拿著獵槍的男丁,站成一排和敵人對峙,嚴肅緊張的神態,一副二次大戰神風特攻隊,隨時慷慨赴義的模樣。
拜託!都二十一世紀了!
亨利……也老大不小了。
兩造人馬的戰爭僅在轉眼間,電光石火中,極容易開槍走火,鮮血飛濺碰巧是她最不想見到的場面。
她趕忙給亨利一個我很好的眼神,才回身面對抓著她不放的綁匪。
「請問你們闖入別人家的目的是什麼?」
唯心鎮定地朗聲問道。
為首的劫掠者斜著頭,饒有興趣的藍眸盯著她。
那眼神似乎是在讚賞她的勇氣和鎮定。
「我們是來找楊唯心的。」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這夥人可能衝著自己來,但接到這個答案,仍讓她一時間頭皮發麻、四肢僵硬。
咚咚咚……胸膛像某種祭典般打鼓,體內的血液正不停地四處亂竄,像慌亂的災民尖叫逃跑。她必須鎮定,這夥人是來找她的,不能讓這群無辜的僕人因保護她喪命。
「我就是楊唯心。」她挺起胸膛顫顫地說道。
「我想也是。」這雙藍眸的熱切看來有些過分,似乎在對她晶頭論足半晌,才拉著她,二話不說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