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倏地變得刺目,那發自她身後照亮的萬道光芒,令人有些睜不了眼,直如舞台上的聚光燈照射一般。
唯心突然覺得背上寒毛突起。她打賭,女郎怒氣沖沖的殺人氣勢,全是衝著她來。
她如一頭母獅般走來,驕傲尊貴,不容違背。
「你竟背著我做這種事。」她的語調如同十二月的寒風。
唯心第一次發現白雷恩在人前矮一截。
「我知道這樣很對不起你。」他近乎懺悔地說。
「這是一句對不起就可帶過的嗎?」
「除此之外,我沒有其它理由。」
「你把我當什麼?」她逼問道。「朋友。」
她突然地沉默下來,蒼白的臉色恍若被人痛毆一拳。「朋友……你把我的感情當什麼?你對我難道沒有任何感情嗎?」
雷恩不說話,他的面孔已透露了答案。「理惠……」他深吸一口氣。「我會彌補你……」
理惠嗤之以鼻,氣恨地瞪眼。「彌補?你拿什麼彌補我?錢嗎……我並不缺,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平復我心裡的痛嗎?彌補就能撫去我心底的創傷嗎?」她忿忿地指責。
她雙手握拳,霍然轉而面對唯心,一把掀開白紗頭蓋。不是很清楚情況,還在小心觀察的唯心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一跳,不自覺地後退一步。那對氣憤而怨毒的眼眸,在看到她面目時,有一閃而逝的驚愕與嫉妒,而後再度被氣憤所淹沒。
雷恩飛快地擋在她身前,將她安全地藏在身後。
「不關她的事。對不起你的人是我,有氣你大可出在我身上。」
嫉妒、不甘心、滿腔的忿怒,一古腦兒全數湧進神田理惠的心室;苦澀更漲滿至她咽喉,痛徹心扉。
她的確很漂亮。就連她身為女兒身,都不得不讚歎她的吸引力,更何況是白雷恩……
來此地之前,她並沒有什麼主意,可說是腦中一片空白,只任憑本能,將她帶到此地。
她知道她可能會自取其辱,她心裡清楚……但她就是想知道,想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女人贏了她;-她一直沒成功佔領過他心中的聖地,除了安娜,其他的女人也沒有。既然是死人,就不可能復活同她爭,她一直這樣認為。但,現在,她卻慘敗。
敗得一塌糊塗……敗得全無一絲復活的機會……
白雷恩真的愛她。
她太瞭解他,眼前的緊張神態不是裝出來的,凝視楊唯心的愛戀如此明顯。而且……他還給了那個女人,她終生都不會得到的神聖誓約。
這一切……教她怎麼承受?難道那些努力和付出,是為了換取今天的羞辱嗎?
她可是出賣自己的靈魂,換取和他在一起的機會啊!讓自己淪為惡魔也要完成這分愛,竟只換來這結果,不、不、不……她不接受!
那分累積了近十年的情意要怎麼辦?她……她要怎樣活下去啊?
她愛他。愛的可以與全世界為敵,可以六親不認、殺人放火、墮入地獄,連命都不要;可是……可是他不要她,他自始至終要的都不是——她。
沒有人瞭解她的心有多痛,也沒有人能體會一絲絲……
「為什麼?」她沉痛地問,她的身體為承受億萬倍的心痛而微微顫抖著。「因為我愛她。」
唯心不可思議地盯著他寬大的背。他說什麼?他在講火星話嗎?
淚水終於被他的這句回話逼了出來。理惠深吸一口氣,定定地問:「那為什麼跟我在一起?」她的問題輕得令人不知是問人還是自問。
「因為你愛我。我很感動,我本來以為我會愛上你,但……我對你始終只有朋友之情。」他日不轉睛地回答。
「朋友之情?哈哈哈……」她突然笑得淒厲。「白雷恩,你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咬著牙、眼睛似要噴出火焰地瞪著他倆,像宇宙存在的黑洞要將所有光芒逐一吞食。
唯心不由打個寒顫,毛細孔瞬間緊縮。那必定是氣恨到了極點,才可能有這樣的眼神。
「我恨你!白雷恩。我詛咒你下地獄!」她忿恨地說完,立即如一陣風般走了。
留下面色黯淡、沉默不語的雷恩,忐忑不安的唯心和強自鎮定的神父,在聖壇前、天主的見證下,心不在焉地念完聖詞,完成婚禮。
陽光瞬間消失,天空像要飄雨似的晦暗不明。明亮的浮雲換上慘灰的衣裳,似傷感地泫然欲泣,風也受驚地不敢出聲,樹木的翠綠瞬時失色,本來該是欣喜的結婚日,卻被意外的訪客,蒙上一層陰影。
第五章
那白色的棉花糖啊!柔軟地招著手,細緻如絲、輕飄飄地隨風移動,如同孩提時期,看師傅拿支竹籤將它們繞成一球,甜甜的滋味引人垂涎,又像是沮軟的床鋪,令人想不顧一切地打開艙門,直直地朝前撲上去。
哈!發什麼瘋!要真撲上去就摔死了。
唯心面前躺著一本雜誌,心思卻不在那上頭,她盯著外頭明亮得過火的藍天和白雲,卻不停地回想禮堂發生的那一幕。
說是發生十級大地震也不為過。可憐的神父,被那樣驚嚇後,還得強裝鎮定地主持婚禮,真難為他了。
愈來愈不懂白雷恩在想什麼。如果想取得凱凱的監護權,他大可不必透過結婚哪!如果真是他對未婚妻所言,全出自對她的一片「愛」意,那又太可笑了!他們兩人根本是陌生人。
他的臉色從那個女人走後,就一直不太好。眼神總飄在遠處,好似在想什麼。
她不必轉過頭,也可以感應到他心頭的陰霾。
想想,如果這樣推論就有道理。白雷恩不想和未婚妻結婚,便拉著她當墊背,反正他們兩人是為了凱凱才結合,各取所需,婚後他可以繼續過花花公子的生活,反正她才懶得管,她重視的只有凱凱。
他的目的達成了不是嗎?那還擺什麼酷呢?無聊!
一手支頤,小小的輕歎自她豐潤的唇畔逸出。
唉,煩死了!她幹嘛就得猜他心裡想什麼?難道她還得替他分憂嗎?像個妻子般擔心自己老公……
夠了、夠了!你才不是他老婆,神經病!她在心底告誡自己。
你不要自己一個人玩扮家家酒上癮,發什麼瘋!
煩躁而生氣地拿雜誌出氣,賭氣用力地將書頁翻來翻去。好想尖叫!
她轉頭,死白雷恩還維持著他坐下的姿勢,眼神望著遠方,腦子運轉著,她發誓她可以聽到那些從腦子傳出的竊竊私語,只是她沒有解碼器,所以煩得要死。
他的頭髮顏色並非只有一種,唯心訝異地發現,而是淡金加深褐,有著不同層次與變化,眉毛與睫毛一樣是深金色,其下的眼眸似陽光下發光的地中海,無怪乎那麼多的女人心甘情願地往下跳。眼角有些細紋,顯示這張臉的主人愛笑。她不由得想起她和他初次見面的微笑,和婚禮前他的大笑,每種笑容都有不同的魔力。他的鼻樑很挺,表現他的不屈與倔強,與鋼鐵意志的眉骨,給合成他充滿毅力的輪廓;然而他現今抿直的嘴唇,宣誓著他的嚴禁打擾。
嚴禁打擾就嚴禁打擾嘛!擺臭臉,我也會,誰怕誰!哼!
她的目光來到他的唇,她記得他在耳際的低喃,溫熱的氣息攪亂她的神智;她也也得他微掀的唇向她靠近,熱情地封住她,硬生活吞沒全部的……
他的吻總是柔情蜜意的,讓人很舒服啊!她聽見自己小小聲地心底嗜嚷著。
而且……她不由得回想起他在婚禮上說的話——
……我愛她……
白雷恩的話語,在她心湖泛著一圈圈的漣漪。
璧見在自己未婚妻前,說自己愛的是另一個女人;事實上,光是娶她這件事就夠令人光火了,更何況是當面說這些。
她不由同情神田理惠起來。因為她也有被拋棄的經驗,那種世界倏然無光的墜落感,真會讓人一下子想去死,覺得失去生存的意義。
當初,若不是曾誓誠拋棄她,她也不會碰上白雷恩,便不會繼而生下凱凱,更不至於嫁給她。人生哪!真是一環接一環。
依她的性子,自然不至於做出什麼玉石俱焚的事來。但白雷恩的這名未婚妻,可就難說了。
好奇怪喔。她已同白雷恩結婚了,那神田理惠就不能算他「丈夫」的未婚妻,感覺好彆扭,她從沒想過是這樣的情況下結婚,「丈夫」……好怪的名詞!
還有……她又瞄了一直一言不發的雷恩。
他說愛她是真的嗎?看他當時的神態,而且那樣的場合,他不像是在說謊,他……是真愛她嘍?
不由得慌張起來,像做了一件不可告人的壞事似的,心又像驚慌的小鳥狂跳。
就像是捕獲的獵物,被網羅在他的懷中,她懷疑自己能有一絲逃走的機會。她面對的是白雷恩,他的愛恨太分明,當他是愛她時,他狂肆的愛情,便不由分說地將她淹沒;從每回他吻她,總令她如風中抖動的花兒,便是如山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