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孩子會欺負他的女人嗎?這個問題對一個男人而言,不啻是一項折磨。
他到底該好好地懲罰一下那個頑皮的小東西,還是該感謝他的降臨?」真是令人難以抉擇啊!
石嫫女小手一頓,笑意逐漸在小臉上逸去。「嗯。」
「他……會讓你感到不舒服嗎?」沒注意到她情緒的轉變,他的眼全凝在那被撐得圓滾的肚皮。
老實說,他很難想像人類的皮膚有如此大的延展空間。
她原本是沒有小腹的,連半點贅肉都沒有,現在卻可以因為孕育一個小生命,像塞了顆大皮球到肚子裡似的,怎不令人感到詫異?
他甚至懷疑那顆「球」上可以擺放托盤,還不致讓它掉下來。
石嫫女定定地看著他的眼,陡地一陣鼻酸。「你在乎嗎?」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鄂楠驚訝極了,手忙腳亂地衝到她身邊。「你和孩子對我來說一樣重要,我當然在乎……」
「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說?」她的眼紅了,眼眶裡聚滿水霧。
「我現在不就說了嗎?」鄂楠怕死了她哭泣的模樣,那讓他感覺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石嫫女楞了下,瞬時接不下話。
她的腦子飛快地運轉,很快便發現兩人之間的問題點並不在同一個天平上。
「我是說,當我跟你要求絕對誠實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把當初接近我的企圖講明白?」
既然他不懂,那她就把話說白了,省得兩人繼續雞同鴨講下去。
那只會讓事情更混亂、更複雜而已,因此開誠佈公絕對是最好的方式。
「我……」一口氣梗在喉管,鄂楠縱然有天大的理由。也沒辦法在一時間說個清楚。
「你覺得我的要求很過分嗎?我只是要你坦白而已。」
女人原本就是較為多心的動物,如此明確的答案他都不給,她不曉得自己還能期望他什麼。
鄂楠無言以對,只能靜靜地聽她發洩和數落。
吸吸鼻子,石嫫女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得太軟弱,那會讓她無措,沒辦法將話說得完整。「如果我們之間連最基本的坦白都做不到,那我們還談什麼未來呢?」猜忌是個很可怕的東西,任何一個人都可能被自己的心魔殺死。偏偏她不是個不肯面對現實的人,所以她選擇正面迎戰;至少面對感情這件事,她要求絕對忠誠,絕不允許有任何瞞騙的黑點。
「倘若今天我不想跟你有未來,我會老實說。」
由於自己理虧,所以他一直站在被動的角色任她撻伐,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在她不斷指責自己欺瞞、不老實的狀態之下,他無法命令自己不動怒。
「或許一開始我接近你的動機是有瑕疵,可是之後的發展全然脫離我能控制的範圍,我不認為那個開始就足以判我死刑,除非你看不到我後來的表現!」
後來的表現?
莫名的,她想歪也臉紅了,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某方面」的表現。
「你臉紅個什麼勁兒?」瞪著她泛紅的粉頰,他不難猜測到她此刻心頭的想法,感覺顴骨也微微發燙了。
真要命,該說是致命的吸引力嗎?怎麼兩個人在一起,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方面」的事?真傷腦筋。
「沒有啊,你眼花了。」用手捧住臉頰,她欲蓋彌彰地否認。
「我發誓,絕對不是眼花。」微歎口氣拉下她的手,認真的眼凝住她閃爍的美眸。「到底誰才是不夠坦誠的一方?你應該心裡有數吧?」
眼眶又泛起濕意,她掙扎地甩開他關心的手掌。
「或許我該負一部分的責任;如果在我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就向你要答案,如今也不會造成我們兩人的難堪。」
「感情的事用不上『難堪』這兩個字。」他不同意她選用的詞彙,那未免太過沉重。
「不然呢?」偷偷用手背拭去淚水,她轉過身背對他,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脆弱。「我只會這樣表達,太過深奧的方式我不會。」
伸手由背後環住她的腰……呃,或者該說是她那太過圓滾的肚皮。「我們之間不需要太過深奧的方式,你只要注意我就行了。」
她控制不住地滾落淚花。「我一直都很注意你啊!」
「那你就該看到我對你的好,而不是一直探究我們相識之初的動機。」哎,他該怎麼說,才能說服她那顆固執的腦袋呢?
「我怎能不探究那個動機?如果我們的感情不是發展成這個模樣,你是不是就要以當初和你朋友設定好的結局離我而去?」
不是她小心眼,她只是不安啊!
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炯亮的眼不容她逃避。「你擔心嗎?你擔心我會離開你?」
這該怎麼解讀才好?說她愛上他?
很好,很理想的答案,他卻不敢如此奢望。
畢竟他們之間還有問題沒有解釋清楚,不然他們不必分開這段時日,讓彼此都飽受思念之苦。
「不好嗎?」淚眼對上他的瞳,她希望自己可以忽視他眼裡放射出來,足以讓自己意亂情迷的魔力。
直到這時候,她才敢向自己承認,她是思念他的,沒有一刻曾經或忘。
「不是不好,只是我希望你可以回答得更明白一點。」他的心臟止不住地狂猛亂跳,節奏足以媲美搖頭舞曲。
微低下頭,她的臉又紅了。「我從來都不敢想像你離開我的日子。」
她曾經以為自己承受得住,但這段時日下來的試煉,若不是有「美食小鋪」分散她過多的精力和思緒,她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會因過度思念而枯萎。
感動地緊閉上眼,鄂楠終於露出今晚第一個真心的笑臉,所有的擔心也因此一掃而空。
天曉得他等這句話等了多久?他甚至以為自己等不到她親口說出來,他便會先因思念成疾而死去。
但他不敢高興得太早,因為問題又浮現了,他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可是我們還是分開了這段日子,不是嗎?」
石嫫女瞪他。「不曉得當初是誰主動說要走的?現在才說這個,難道不覺得矛盾嗎?」
鄂楠被她堵得啞口無言,頓時有自掘墳墓的錯覺。
「我不是沒想過讓彼此分開一陣子,可是該怎麼說呢?是不甘心吧?因為不甘心,所以從來沒有對你說出口。」她清楚剖析自己的心態,努力做到自己所堅持的坦白。
「為什麼不甘心?」拉著她到床邊坐下。
他一個大男人的腿力是沒問題,但她是個孕婦,除了支撐她自己的重量之外,肚子裡還有個活蹦亂跳的小傢伙和羊水,久站恐怕受不了。
紅唇咬了又咬,因為女性的矜持,她很難正面坦承她的愛意──這算不算是一種隱瞞呢?這種事他應該有感覺的吧?
「嫫女?」
她到底想說什麼?為什麼說了句不甘心之後就沒了下文?直教他滿頭霧水。
霍地,她抬起頭,眼瞳裡閃動著堅定的光芒。「好,基於誠信原則,我願意說實話!你準備好了嗎?」
眼角抽搐了下,鄂楠開始擔心她的實話會不會令他血液逆流、心肌梗塞?
經過這段時日的思念煎熬,他不確定自己可以承受更多。但最後,他還是點了頭。
這件事總得有個收尾和結局,不論是好是壞,至少他努力過也真心愛過,算是不枉此生了。
「我……」話已到了嘴邊,她卻害羞了起來,囁嚅地低語。「我可以背對著你嗎?」
鄂楠翻翻白眼,所有武裝起來的勇氣,全被她一句天馬行空的要求而搞得煙消雲散,直教他哭笑不得。「好吧,如果你堅持。」他忽然覺得,自己在這段感情裡總是處於配合的角色,心中突生一股委屈。
困難地轉過身,她邊動作還不忘邊囑咐。「你聽了可不能笑我喔。」她臉皮薄,受不住的。
「嗯。」凝著她不復往日纖細的圓滾身材,他一點都不覺得她變醜,反而感覺她較之前來得更有「孕味」。
什麼情況之下會讓一個女人甘願生下一個孩子?難道只因男人的要求,女人便會應允了嗎?他實在無法理解女人的心思。
「其實在發覺事實真相之初,我真的很想跟你開誠佈公地好好談談,可是在由賣場走路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也改變了心意。
「我自認並不是個隨便的女人,一旦對你交付出感情,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收得回來,因此我給自己一個挑戰,期許可以讓你愛上我。」
她不敢看他,一徑兒對著窗外的滿天星斗自言自語,彷彿一個人對著天空獨白。
若茵農場真是個好地方,它可以看到台北少見的星星,或許因為它離天空的距離比台北近吧?她恍惚地微微分心。
鄂楠的心跳越來越快,凝著她髮髻下白嫩的頸背,他幾乎忍不住想貼靠上去。
「然後呢?」察覺她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目光,他不免微妒地沙啞催促。
他成功地喚回她的思緒,她微低臻首,感覺臉頰微微發燙。「然後……記得嗎?我經常不經意地問你,你愛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