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閻仲羿冷笑道:「你若以為我會相信你……」
「你不相信也罷。總之,我真的是條魚。」悠兒氣惱他的不信任,負氣地嘟囔著。
閻仲羿別開眼,不想在這話題上繼續討論。他自抽屜裡拿出金創藥遞給她,「你受傷了,這金創藥可以不留疤痕地治好它。」
「謝謝。」悠兒衷心地道謝,才接過金創藥,她便仰首想要飲下。
「等一等!」閻仲羿扣住她的手腕,驚訝地問:「你要做什麼?」
「這藥……不是拿來吃的嗎?」悠兒沒料到他會有此反應,錯愕地望著他。
「這藥……」閻仲羿自她手中拿回藥瓶,執起她的手,沒好氣地替她上藥,「應該是這麼使用的。」
「啊……原來如此。」悠兒傻乎乎的一笑,「謝謝你。」
閻仲羿瞪著她盈然的笑靨,心裡一陣惱,他實在不懂得她這個人是怎麼一回事?他一直待她不甚好,她卻像是毫無知覺似的和他欣然相處。究竟該說她是純,亦是蠢呢?
閻仲羿捫心自問卻得不到回答,悻悻然轉身要將藥瓶放回——
「等一等!」悠兒開口喚道。
「又怎麼了?」他不耐地應著。如果可以,他真想離她遠遠的,不讓她影響自己的心情,可是,他又眷戀著她形於外的單純……他真討厭那盤踞心頭的矛盾!
「你也受了傷,怎麼不上藥呢?」悠兒取過藥瓶,學著閻仲羿的方式,將藥塗抹在指尖,試著想替他擦藥。
本能地,閻仲羿的身子向旁一側,悠兒的指尖沒能觸上他的面頰。
「你在做什麼?!」他以乾澀的嗓音質問著。
「幫你上藥啊!」她理所當然地回答,「你剛才也是這麼做的。」
「你怎麼能夠如此放蕩?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他聲色俱厲地責備她的輕浮。
「放蕩……」悠兒垂下了頭,沉默不語。
閻仲羿幾乎想咬掉失控的舌尖,他該死的無法控制情緒,一想到她可以輕易地替「男人」上藥,他就忍不住想起她的「出身」,然後該死的耿耿於懷!
說到底,他就是彆扭!明明自己方才也主動替她上藥的,現在又裝什麼清高呢?他真是為自己感到羞恥!
瞧她螓首低垂,他知道他傷了她的心,可是他的安慰與道歉全卡在喉頭,吐不出也嚥不下……
「放蕩……」悠兒總算抬起了頭,認真地望向他,朱唇輕啟道:「這是什麼意思?」
閻仲羿的內疚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天,她竟然不懂這個字詞?他該慶幸抑或是發怒?
無論如何,她不懂得總是好的,至少他不必擔心會傷了她的心。
「沒什麼。」他鎮定地回答,以教訓的口吻說著:「以後,我怎麼對待你,不代表你也必須同等對待我,知道嗎?我是男人,而你是個女人,男人與女人是不同的,知道嗎?」
「男人?女人?」悠兒覺得有點困難,「那……我是女人?」
「沒錯,雖然你是個花娘……」閻仲羿停頓半晌,又道:「也許你還不算是個花娘,但你在那環境中,畢竟耳濡目染日深,所以認為男人與女人之間就是你所看到的那一回事,可事實上,男人與女人之間不全是那麼一回事,你必須知道才是。」
悠兒臉上淨是茫然的神情,他一連串的語句讓她的腦子裡漲滿了不解,她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好複雜,我聽不懂。」悠兒挫敗地咬了咬唇,「那……我該如何知道誰是男人,誰又是女人?」
閻仲羿幾乎想要咆哮出聲,這女人若不是真的不懂,就是將他當成駑夫,而他竟然相信是前者,真是該死!
「你聽好,我試著相信你所說的一切不合理的事情,但你最好別騙我,否則……」閻仲羿自齒縫裡蹦出冷硬的語句,心裡卻不知道她若真的欺瞞了他,他又想如何懲罰她?
「我沒有騙你。」悠兒強調著。
閻仲羿望著她的表情,深吸口氣,不想在那話題上兜轉,索性道:「你餓了吧?用膳吧!」說完,他逕自坐下。
悠兒柔順地坐下,才吃了一口便問:「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小寶?」
閻仲羿蹙起了眉,「你就這麼想回『春花秋月閣』?」
「小寶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來到人間的第一個朋友,她會擔心我的。」想起和小寶相處的愉快時光,悠兒好生懷念。
「你在這裡很安全,她毋需擔心。倒是季翔……如果他們不讓他回來,我會拆了『春花秋月閣』。」
想起弟弟閻季翔,閻仲羿眸中倏然升起不悅,這回季翔真的玩過了火,恐怕連他也救不了了。
「可是……」
「別說了。用完晚膳就休息,我不會讓貓兒進來,你可以安心歇息,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閻仲羿權威地下達命令,悠兒只能垂下頭,接受他的安排。
這是悠兒來到人間後第一次體會到人性的複雜,她根本不知道閻仲羿在想些什麼。
她覺得他挺壞的,可又不是太壞。
不過,他真的讓她感到困惑了……
第三章
夜裡,一陣窸嗦聲吵醒了悠兒。
雨聲落在屋簷上,發出了叮叮咚咚清脆而悅耳的聲音,悠兒幾乎是彈身跳起,興奮地衝出了屋外。
「哦……」她滿足地仰起俏臉迎向雨絲,發出了愉悅的歎息。
無視於一般人嫌煩的綿密雨絲,悠兒盡情地在雨中歡笑旋轉。她忍不住想著,如果雨能下個不停,並蓄積成一攤水池讓她浸泡其中,該有多好啊?
閻仲羿幾乎是在悠兒踏出房門時,就跟著來到她身後。
他不喜歡雨,討厭濕滑的雨水黏附在他肌膚上的感覺,那讓他覺得不自在,然而,她臉上燦爛的笑靨幾乎讓他還忘他的厭惡,進而喜歡雨天。
如魚得水就是她的寫照,他恍惚地付度著。不知不覺地,他幾乎將她看成一尾輕快地悠遊的魚,彷彿一眨眼就會逃離他的視線。
怕她就這樣自他的視線中消失,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才伸出手便覺可笑,而她卻已發現了他。
「你也醒了?」她銀鈴般的嗓音透著快活,翩飛到他身畔,仰著小臉道:「好舒服,你不覺得嗎?」
「你……」他覺得喉頭乾澀,幸好雨水落在他唇上,他抿了抿唇,才又開口道:「你不知道這樣淋雨會生病?」
「怎麼會?」悠兒嫣然一笑,快樂地旋個身,如彩蝶般遠離了他幾步,「若是沒有這場雨,我才真會生病呢!」
「很少人會喜歡下雨天……」他沙啞地低語。
「我喜歡啊!別人不喜歡,肯定有他的理由,而我喜歡,當然也有我的理由。沒必要為了別人的不喜歡而放棄自己的喜歡,不是嗎?」悠兒無意的話語在閻仲羿心頭劇烈一擊,讓他不自覺地失了神。
「如果說,你的喜歡很可能會傷害到別人呢?你還是會堅持下去?」他望著她,若有所思地問。
「會傷害到別人?」悠兒停下了旋轉的身子,認真地偏頭想著,好半晌才輕聲道:「我傷害你了嗎?」她的眼裡透出了擔憂,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不……」意識到自己太過急切地否認,他趕忙收懾心神,沉吟一會兒後才答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的喜歡會傷害到別人,那你還會堅持那麼做嗎?」
「唔……」悠兒咬住唇,蹙起了細緻的柳眉,苦惱地道:「如果別人會很傷心、很傷心,也許我就會放棄吧……可是,這樣一來,變成我會很傷心、很傷心……那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閻仲羿覆誦著,他的眉尖也緊緊地皺起。
「那……」悠兒眼睛一亮,「不要讓別人知道就好了嘛!你不要告訴別人,我也不說,就沒有人知道,也就沒有人會傷心了,你說對不對?」
瞧著她純真開心的表情,閻仲羿突然覺得自己的顧慮是如此多餘,他忍不住隨著她的笑而揚起了唇角。
「只是……現在只有我和你。」閻仲羿盯著悠兒的臉龐,刻意斂起唇角上揚的弧度,「如果你因為淋了這場雨而生病,那麼我會傷心,那你……還想站在這兒嗎?」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在問些什麼,可他就是想從她口中聽到一個答案。那個答案一直盤踞在他心頭,始終不願理清。
「我不會生病的……」悠兒小聲地咕噥。
「如果我會傷心,你會為了我而放棄你喜歡的雨嗎?」他覺得這問題太赤裸也太蠢,
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開口發問,因為他的確想知道她的回應。
「你為什麼會傷心呢?」悠兒實在不明白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
「傷心就是傷心。如果我傷心,你會放棄嗎?會嗎?」她的茫然讓他感到急躁,為什麼她無法為了他而放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