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無情!」閻季翔很受傷似地瞧她,眼神無辜極了。
她寒聲說:「沒,錯你見過壞人有情有義嗎?」
「那可不一定,有些壞人……」
「停!」小寶受夠了,她揚起手中的木桶脅他,「你再不走,我真要潑人了。」
「嘖!」閻季翔搖了搖頭,歎口氣道:「真不可愛!你們「春花秋月閣」裡的姑娘,各個體貼人心、語聲輕柔、個性婉約,哪像你,金大娘難道沒教你嗎?對男人說話應該要溫柔點,還要面帶微笑,走路的時候,身姿輕擺,說有多銷魂就有多銷魂……」
小寶原先是打算將水潑出的,但「潑到臨頭」卻遲疑了下,總覺得這的舉動似乎太過份了些。然而就因這一遲疑,她才有機會聽閻季翔描述「春花秋月閣」的情形。
她的臉色漸漸變了……
「你胡說!金大娘才不可能那樣。」她無法接受閻季翔口中的「春花秋月閣」,更無法相信金大娘會教女子如何逢迎男人。
金大娘總是說女孩兒家要自重,女孩兒家最重要的便是貞操,甚至於她小時候心動地想收下那一盒胭脂水粉時,還被金大娘說是不賤……
她永遠忘不了那件事。
這樣嚴厲的金娘,怎會讓女子如此伺候男人?而伺候男人,又是怎麼一回事?那字面意思聽起來很不好,她覺得刺耳。
「為什麼金大娘不可能這麼說?」閻季翔裡閃過一抹難解的光芒,「也難怪你不相信,畢竟你沒入前廳過嘛!說到這個,你應該自己瞧瞧金大娘和男人說話的樣子,嘖!真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我想,金大娘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個銷魂的美人兒……」
「你住口!」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嘴裡會說出如此輕浮下流的語句,下一刻,她便衝動地將水潑了出去,淋了閻季翔一身濕。
「你當真潑我!」嘴裡雖然嚷著,但他心裡卻不怎麼意外。
「我就是潑你,怎樣!」小寶回過身,用力地打撈下一桶水,嘴裡還叨念著:「你以為將整口井的水都潑盡,就可以當那些真相不存在嗎?」
「什麼真相?」小寶拋下木桶,抖著身子回過頭,「你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哪是什麼真相!」
「如果你不相信,又為什麼要發抖?」他犀利地刺破她的難堪。
小寶咬牙切齒地低吼,「我沒有發抖!」
「對,你沒有。你沒有發抖,就像上次你沒哭一樣。」
他的表情非常惹人厭,激得小寶恨不得一拳揮扁他的嘴臉。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可惡?非常非常地可惡!」她從沒恨過人,可現在,她恨死他了。
閻季翔聳了聳肩,「這我倒是不知道,秋蝶總是說我風流倜儻,可以讓許多女人醉倒在我懷抱裡……」
「她肯定是說謊。」小寶握緊了拳,不懷疑自己真會揍人。
「你認識她?」他好整以暇地反問。
「不認識,這種說謊話的人,不認識也罷!」小寶氣得腦門發脹。
「你怎會不認識呢?」他語聲高揚,強調地道:「她可是你們「春花秋月閣」四大花娘裡的「秋蝶」呢!你竟然不認識她?真是怪了,你當真是住在這兒的嗎?」
聞言,小寶一愣。
他在說些什麼?什麼四大花娘?什麼秋蝶?為什麼她都沒聽過?
「你別說你不知道什麼是花娘喔!」閻季翔觀察著她變化莫測的表情,輕笑地說。
咬緊了唇,她的確不知道什麼是花娘……
「還有,你也別說你不知道「春花秋月閣」是做什麼的。你天天在這灶房裡忙碌,難道不曾想過前廳是在做些什麼?你該不會單純地以為「春花秋月閣」只是個客棧吧?」
閻季翔的一字一句都敲進小寶的心坎裡。
這些事她當然想過,也曾私下問過李大嬸。當時,李大嬸對她支支吾吾地說:「沒辦法,這兒的膳食好吃,大家都愛往這兒跑啊!」
而她還羞羞李大嬸,竟然誇到自個兒的手藝去了。
然後,她就不曾再追問,李大嬸自也不會再提起。如今想來,她當初為什麼下追根究柢的問清楚呢?不過,話說回來,問了就能得到解答嗎?她問了那麼多次,得到的也都是些差不多的答案,才會放棄不問的。
她深吸一口氣。怎麼可以讓他知道她的確不明白呢?她的性子倔,吃軟不吃硬,他用這樣的態度和語氣同她說話,她是絕不會承認她的無知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願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信了他,就表示金大娘自小的教育都是騙人的……
「你倒是說話呀!」閻季翔的視線落在她緊握的小手上,忖度著她內心所受的衝擊。
抬起頭,小寶冷冷地看他一眼後,緩慢地回過身。
「你又想潑我了?」他怪叫著。
小寶不吭聲,只是沉默地撈起木桶,提起水,對他視而不見地擦身走過。
「你生氣了?還是太傷心?」
他的話讓小寶的腳步無法再往前邁進。
「你或許不知道,金大娘不許外人進入後院,」她沒回頭,視線垂落在木桶上,淡然道:「如果你不想被發現,最好別再來了。」
「你在逃避什麼?」閻季翔雙手環胸,不肯放棄地望著她單薄的背影。
「我沒有逃避什麼。」小寶合起眼,依然頭也不回。
「你有。」閻季翔堅定地道。
說真的,他心底曾有那麼一瞬間閃過一絲心軟。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小寶的世界應該是很單純的,他不懂自己為什麼硬要戳破這虛幻的美好?
他覺得自己很殘忍,可是,他就是見不得她躲在這後院裡,瞧不清真實世界的殘酷。
「就算我有好了,那又關你什麼事?」小寶終於側過臉看他,眼底有著受傷的神色,「我曾經做了傷害你的事嗎?為什麼你就非要這麼待我不可?」
「這……」閻季翔啞口無言。
「你覺得這樣很好玩?還是很快樂?」她一臉含恨瞪著他,「你知不知道你很殘忍?」
「人生就是這麼殘忍。」閻季翔嘲諷地揚唇一笑。
「也許吧!也許你的人生裡曾經有人對你很殘忍,但是,你有必要以殘忍回應嗎?」
他臉色一變,「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是,我什麼都不懂,你什麼都懂。如果什麼都不懂會比較快樂,那我寧可如此。」
「你這是在逃避。」他真想搖醒她。
「你怎麼說都成,我不想和你爭辯了。總之,我討厭你,不想再看到你。」她像趕蒼蠅般地想把他趕走。
「你難道就只想一輩子待在這裡?」不理會她的心情,閻季翔就是無法想像她的心態。「你難道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當然想!」小寶吼著。
「但是你不敢!」閻季翔挑釁地吼了回去。
「誰說我不敢?」她氣得漲紅了臉。
「你就是不敢。」
「我不是不敢,我只是不想,這是不一樣的。」她覺得跟他說話會少活好幾年。
閻季翔撇了撇唇,「借口。」
「隨便你怎麼說。」小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總之,我不想再看到你,等有一天我想去看看外界的世界時,我就會去了,用不著你操心。」
「是嗎?」他懷疑地挑起了眉,「依我看,你挺怕金大娘的,真要你背著她偷溜出去是不可能的……」
「誰說不可能?」小寶抬頭挺胸,「只要我想,就有可能。」
「那你說說,你要怎麼出去?」他引誘著問。
「我……」她及時咬住了舌,「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快走,我不想再看到你。」說完,她轉過身,提著木桶再次想往灶房走去。
「小寶!」閻季翔又喚她。
不知怎麼回事,一聽見他的叫喚,小寶就自動的停下腳步,然而卻倔氣地不願回頭。
見她頓住身形,他卻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麼,一時間,空氣凝滯,氣氛詭譎。
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再出聲,她開始有些惱,她明明很討厭他的,幹嘛停下來等他說話?為此,她生起悶氣,跺著稍嫌用力的步伐繼續往前走。
見她舉步往前走,他才終於開口,「我不是有意的……」
懷疑自己聽錯了,小寶的腳步明顯地慢下來。
「我只是無法相信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頓了下,閻季翔又道:「如果我說的話傷害了你……我是不會說對不起的。」
小寶一聽,更是氣得不想理他,她真恨自己為什麼不趕快一走了之,還在這裡拖拖拉拉些什麼。
閻季翔又說:「因為你也沒說對不起!別忘了,你潑了我一身的水,咱們算是扯平了。」
若不是沒有手可以摀住耳朵,小寶肯定這麼做了。現在,她只希望不要再聽到他的聲音。
「我們還是朋友,對吧?」他問。
小寶忍不住回頭吼著,「我們才不是明友!」說完,她飛快地旋過身,卻還是讓閻季翔清楚見她眼眶中蓄積的淚水。
為此,閻季翔征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