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請你原諒我,好嗎?我終於明白對你的感情是友情,對駱逸昊則是愛情。我似乎很遲純,是嗎?但是,當我瞧見駱逸昊的笑容的那一剎那,我就覺悟了。
你的笑靨帶給我和風般溫暖的感受,所以,我會想回應你我的微笑;然而,他卻帶給我雷閃電般的狂暴穴撼,讓我想將心交付予他。
我想,你會明白的,不走嗎?因為,那時候你就曾經跟我說過,「我很高興在有生之年能遇上你這麼一個好朋友。」你那時的眼神不摻雜情愛,平靜卻溫暖,讓我掉下淚,告訴你,「我也很高興能有你這個好朋友。」
我也曾經夢幻地想著,也許你知道來日無多,所以不敢對我許下愛情的承諾,如今想來,才知道我錯了。友情就是友情,愛情就是愛情。這是兩回事。我們珍惜對彼此的情誼,這更走彌足珍貴的啊!
如果沒有認識你,我便不會分辨此刻縈心頭的情驚叫愛情;如果沒有認識駱逸昊,我也不會明白你我之間的情誼叫友情。如果沒有認識你們兩人,我也許永遠厘不清男女之間的感情屬性。
我想,我終於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心了。其的謝謝你。
亭萱
駱逸昊平躺在鬆軟舒適的雙人床上,兩手枕在頭下,想起幾個小時前讓他手足無措的一切,他喘了口氣,輕合起眼,那景況清晰得像是電影播放似地在他腦海盤旋——
「你想去什麼地方呢?」當車子平緩地駛入川流的車道時,他開口問道。
「都可以。」谷亭萱望向窗外,自窗面上瞧見自己掩不住的笑容。
「我們到郊外走走,好嗎?」他徵詢她的意見。
「台北的郊外是指?」她側首望他,微笑的神情散發出窒人的甜美。
「好像也只能去陽明山了。」他啞然失笑,強迫自己收回視線,「大學時,曾經到那兒夜遊過,那裡的夜景很美,很難想像這麼喧囂的城會有這麼美麗的一面。」
「我沒看過陽明山的夜景。」她羞澀地笑了笑。「以前念護專的時候,班上同學幾乎全是女生,就算班上有什麼聯誼活動,我也沒得參加。因為,我十點前就得回到家,要不然,肯定要被我爸爸罰跪。他總說女孩子不可以深夜在外逗留……」
駱逸昊望了她一眼,只因聽出她語末的傷感,所以他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起你爸爸的事,心裡難過……但我想告訴你,其實你很幸福的,因為你至少擁有了父愛,擁有屬於父親的回憶……」不自覺地,他竟也感傷起來。
「你是說……」她不敢妄自猜測,但他知道她聽出他話中的淒楚。
駱逸昊深吸一口氣道:「我沒有爸爸。很奇怪,對吧?每個人都有爸爸的,但我的確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甚至連張照片都沒有……
「聽說,媽媽很愛爸爸,把一切都給了他,但他一得知媽媽懷了我,他就跑了。他們交往的時間很短,短得連張照片都來不及留下來。」他握緊方向盤,寒聲道:「他明明知道媽媽失去他就會活不下去,他怎麼狠得下心拋下她?」
谷亭萱細細地抽了一口氣,卻什麼也沒說。
「你別誤會。」猜測到她的想法,他生硬地扯出一抹笑,「我雖然沒有爸爸,但我的確有媽媽。只是,失去了爸爸的她就等於失去了一切,她沒有謀生能力,只是天天哭,從我懂事以來,就只是不所地哭著……」
駱逸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夠侃侃訴說深藏在他心底的痛,但他就是想說,他想將一切的痛都告訴她。
「我的舅舅好心地收留我們母子,與其說是好心,不如說他不得不這麼做,畢竟,我媽媽就只剩下他這個弟弟。我舅舅是個很精明也很有手腕的商人,年紀輕輕就將事業做得有聲有色,他其實還算是個好人,只是娶錯了老婆
「你能體會寄人籬下的感覺嗎?」駱逸吳自嘲地笑著。 「舅媽很討厭我們母子,我知道,她恨不得把我們轟出去,那時候,我們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舅舅的。你一定明白何謂拿人手短,自那時起,我就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
駱逸昊幾乎失控地迭聲唼著,他的指節泛白,緊扣著力向盤,雙眼直視著前方,油門也踩緊了——
「停停!別說了。」谷亭萱幾乎將整個身子都側向駱逸昊的方向,梗聲道:「深呼吸,好不好?請你深呼吸。」
「我一定要出人頭地……」他依然喃語著。
「駱逸昊!」谷亭萱放聲大叫。
駱逸昊猛地將方向盤一轉,在路邊緊急煞車,趴伏在方向盤上拚命地喘息。當他終於歉疚地抬眸望向她時,見谷亭萱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是不是?」
他手忙腳亂地抽起車上的面紙,笨拙地想替她拭淚,想不到原先只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卻突然滂沱而下,讓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完全不知所措。
「你別哭……對不起……是我不好……」他像個孩子似地哭喪著臉。「真的對不起,你別哭了……」
「我不是生你的氣……」她會淚睇視著他,溫柔地道:「你一定很痛苦,是不是?要不然你不會如此……」
駱逸昊聞言,只覺眼眶一酸,卻還是逞強地道:「曾經很痛苦,但現在……已經都過去了,我不在意了。」
谷亭萱搖了搖頭。「真的過去了嗎?真的不在意了嗎?你老實告訴我,今天發生什麼事了?你不會平白無故跑來找我,不會表現得那麼脆弱無助。」
「我看起來……很脆弱無助嗎?」他沙啞地低問。
谷亭萱輕輕頷首,柔情的眼波幾乎麻痺了駱逸昊的心。
「我……其實……」一時間千頭萬緒,他竟不知從何說起。
「你慢慢說。」她安撫他。
「我一直沒告訴你,胡建丞其實是我的表弟。我想跟他談一談,帶他去探望你爸爸,結果……」駱逸昊將手中的面紙遞給谷亭萱,將他接受舅舅委託的事及舅媽羞辱他的事一古腦兒地全說了。
「天啊……」谷亭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怎麼可以這樣?!」
瞧見她因氣憤而漲紅的面容,剎那間,他的怨懟、不滿與傷心奇異地完全消失殆盡。他知道她在為他打抱不平,為此,他覺得很窩心。他突然發現,他需要的並不是任何無謂的安慰,其實,他只是需要一種被瞭解心疼的感受
原來,有個人為自己遭遇到不公平待遇的事而感到生氣,竟然是這麼動人的感覺。不自覺地,他就這樣癡傻地凝視著她——
「駱逸昊……」谷亭萱侷促不安地欠了欠身子,突然覺得一股臊熱直燒上面頰。
「謝謝你……」他突然發現,他們離得好近好近,彷彿一伸手就可以攬她人懷。於是,他的手探出去,輕觸她依然殘留淚痕的頰。
「我……」谷亭萱櫻唇輕啟,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只因,他的指腹輕輕刷過她的唇瓣,讓她瞬間喪失說話能力——
「我可以吻你嗎?」
他露骨的詢問讓她驚嚇過度地向後一退,幾乎貼上車門板。
她的反應讓他一愣,一時間熱情退卻,他尷尬無措地將身子縮回屬於他的領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囁嚅著,
「對不起……」
「我……」谷亭萱緊張地將身子側向窗外,雙手扭絞著。
「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駱逸昊十分愧疚,幾乎是想磕頭認錯了。
「你這樣說,反而更尷尬。」谷亭萱微噘起唇,輕瞪他—眼,以輕快的口氣說著。
「你不生氣?」駱逸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她飛快地說著。「我……依用一般說法來看,我是應該高興才對,畢竟這代表你看得起我嘛!」
「但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慌了,她怎麼又誤會了他?這根本不是看不看得起她的問題,而是,他根本是意亂情迷,想吻她又怕唐突,禮貌地詢問之後又覺得自己很蠢!
總之,他真是笨死了!他在心裡不斷地咒罵自己。
「沒關係啦!你別解釋了,我不會誤會你的意思的。」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地說著。
見她不在意,他就嚥下了想表白的話語。
回憶至此,駱逸昊睜開眼。
「唉……」他翻過身,懊惱地捶著枕頭。「追一個女孩子竟然比打官司還難!」
他不斷地想著,她已經二度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面對他的求愛「暗示」,是不是表示流水有意,落花無情呢?否則,她又何須如此?
駱逸昊再度翻個身,煩躁地想著,似乎真是如此。
愈是肯定她的想法,他的心就愈難受。
長這麼大,他第一次注意到「女人」的存在,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想擁抱一個人,第一次想佔有一個人,卻……出師末捷身先死,他真的很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