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谷小蝶。」湯君明替麥琪介紹。「她跟駱夫在同一舞蹈團。」
麥琪朝她點頭微笑,自我介紹:「我是麥琪。」
此時,有人喚湯君明,他走開,留下麥琪與谷小蝶。
谷小蝶睜著大眼,毫不保留地打量著麥琪,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道:「你比駱夫形容的還要特別、與眾不同。」
麥琪但笑不語,心中仍猜測著她與他們的關係,因而對於她的贊語,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回答。
谷小蝶察覺她的不安與疑慮,便偕她一同坐下,然後逕自說:「我跟他們認識好多年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我是一路看過來的。而關於你的事,駱夫都告訴我了。你不會見怪吧?」西琪仍只搖搖頭,不知該作何表示。
谷小蝶看向湯君明。他正與一名青衣男子在談話。「你跟他,你們之間……」她支吾著言語,不知該問或不問。
麥琪疑惑地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知道她指的是湯君明,不待她說完,便肯定的說:「我們只是朋友,真的!」她嗔歎一聲,若有所感地又說:「也許當初我不該介人他們的生活。」
「你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們都很喜歡你,真的。」谷小蝶緊張地解釋道。
麥琪笑而不語。她又何嘗不喜歡他們呢?
谷小蝶又按著說:「我很喜歡他們,也希望他們都能恢復一般的生活。但是,我也不願見到他們受傷害。」
「我知道,我的想法與你一致。」麥琪一時心緒翻批,再一次懊惱自己當初實在不該闖人他們的生活。
谷小蝶見她沉默不語,又臉色蒼白,關心地問道:「你不舒服?」
「頭有點暈,感冒還沒好。」
「我去替你倒杯水。」谷小蝶熱心地說著,便站起身。
「不用了 」麥琪欲婉謝她的好意,話未說完,駱夫已跑過來,拉著麥琪往庭園中央走去。
「麥琪,別老坐著,走,我們去跳舞。」
麥琪還來不及反應,已被駱夫半擁在懷,他熟練地引領著她,隨著輕快的樂曲舞著步伐。
樂曲一頓、一揚,駱夫微一使力,優雅地將她輕舉旋身;麥琪略微仰首,烈日迎面拍下,光芒刺眼,她忽覺一陣暈眩
麥琪忽然暈倒在駱夫懷中,眾人紛紛錯愕的停下動作,一時皆失去了主張。
湯君明連忙趨前,冷靜地對駱夫說:「快把她抱上車,送她去醫院。」
※ ※ ※
他們將麥琪送至醫院。醫師診治為「傷風感冒」,而她又因熬夜勞累才會導致體力不支而暈倒。
於是,她在醫院觀察休養了三天,確定無大礙之後才返家。
但自醫院返家後,接下來的二星期裡,麥琪仍常感疲勞、思想無法集中、夜裡人睡後常發冷汗,身體一直未能恢復。
第六章
樂生醫院。
林若輝看著麥琪的病歷神情疑慮地,沉吟不語。
湯君明又關心又焦急地直看著他,終於不耐地問:「怎麼樣?她沒事吧?」
「『傷風感冒』,應該沒什麼大礙。」林若輝不確定地說。
「可是,已經二個多星期了,她時常發燒,又了無食慾……」林若輝再一次看著病歷表上的附註:特別徵狀「LYMPHADENO PATHY」(淋巴腺腫脹)。疑慮頓時湧上心頭,卻又不好任意診斷表態。只說:「讓麥琪親自來一趟,我再幫她仔細檢查看看。」
湯君明點點頭。林若輝看著憂容滿臉的他,思考半晌,雖心中已猜至答案,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出:「她就是你上回提過的那個女孩?」
湯君明只點頭,不語,心中仍掛念著麥琪的病。
林若輝萬般無奈地歎口氣,他怎麼也沒料到,這個他以為可以幫助湯君明的女孩,竟然就是他大學時期摯友莊國棟的女朋友。世間之事難道真的必須經歷?'5c多波折嗎?「你知道她是國棟的 」
「我知道。」湯君明釋懷的說。
兩人瞭解地相視沉默好一會兒,林若輝拍拍他的肩,給予支持安慰,一切盡在不言中。
※ ※ ※
林若輝神情既緊張又憂慮地在醫院的診療室內不斷來回地踱步,全身的細胞仿若中了毒般在體內跳躍,奔竄沸騰,怎麼樣也無法使自己安穩乎靜下來!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手中握著的麥琪身體檢查報告表 酵母免疫 定法(ENZYMEIMMUNOASSAY),簡稱EIA:血液篩檢反。
應呈「陽性」,證實感染AIDS。
他著實想不透麥琪怎麼會染上這病?
湯君明、駱夫?不!他們是他多年好友,他應該相信他們,不會是因為他們的。
國棟?也不太可能,他一向自律嚴謹,且他多年來亦只有麥琪一個女伴,不會是他。
究竟是什麼原因?
輸血?
林若輝的思緒翻騰不已,到最後卻只能怔怔的發愣著,而他更不知道待會該如何面對麥琪。
敲門聲終於響起。林若輝連續做個深呼吸,整理情緒,坐回座椅上後,才D:「請進。」
麥琪燦笑著走進來,精柙似乎不錯,但容顏仍顯憔悴。
「大醫師,午安。」
林若輝朝她擠出一抹笑容。「坐。這幾天覺得怎麼樣?」
麥琪在他桌前的對座坐下。「很好。已經不發燒了,但還是沒什麼體力,老覺得很累,又吃不下什麼來西,沒有食慾。」林若輝點點頭,不知該如何開口,沉吟半晌,忽問道:「最近你有輸過血嗎?」
麥琪回想著;約莫就是上回和湯君明、駱夫同游美術館那次。她點點頭。
「多久以前?」
「大概三個月前。」麥琪邊回憶逆邊推算著!
「輸過血之後,你有沒有跟國棟……」雖已行醫多年,但要面對相交多年的摯友的女朋友,欲問如此尷尬的問題,著實感到為難。於是,他只好將目光轉移,不正視她,才繼續道:「發生關係?」
麥琪一愣,雙頰頓時緋紅不已,不知林若輝為何突然間她如此隱私的問題?
「沒有。那時國棟已經出國了。」麥琪倒顯得大方許多。
「那……」接下來的問題,更教林若輝難以散齒,他思索著該如何開口。
麥琪敏感地察覺一定事有蹊蹺,抬眼盲望著他,投遞給他疑問的眼神。
「麥琪,你別急,冷靜下來,沒事的。我再問你幾個問題。」
麥琪微微點頭。但她的思緒卻已在飛快運轉著,疑慮漸浮上心頭。
「那你跟君明之間」
麥琪飛快的打所他。「我們只是朋友。」
忽一轉念,麥琪想起上回為做「真愛」專輯,自己曾閱讀過的文章:再加上林若輝這些曖昧又奇怪的問題:心中的疑慮已漸成雛形。
麥琪穩著聲音開口。「若輝,你告訴我實話,我挺得住的。」
林若輝迎視她堅強的目光,卻仍久久開不了口。
他想起了當年他與莊國棟在療養院認識她時的點點滴滴;麥琪在陽光下燦笑的樣子,他一直烙印在心。
他實在無法面對這麼年輕善良的女孩,說出如此殘酷的事實:更何況,這女孩還曾經與他共同走過一段青春歲月。
兩人相視沉默著,聰明的麥琪,在林若輝慌亂不安的眼中尋得了答案。
終於,林若輝將一直緊握在手中的檢驗報告,沉痛地遞給了麥琪。
他終究沒有勇氣親口對她說出事實的真象!
※ ※ ※
從醬院出來,已是黃昏時分了。夕陽斜斜地透過樹葉隙縫灑向大地,金黃色的光影投射在攘來攘往的車陣、人群中。
麥琪沿著仁愛路的紅磚道悒悒而行。
與一群適才放學的高中生擦身而過,只見他們三三兩兩成群結隊,或嬉鬧、或漫步低語、或施施而行,縱然肩上背著沉重的大書包,亦掩不去臉上的青春盛氣,盡呈現一種對生命、對世界的期望。
好個花樣年華!麥琪想。
麥琪才走了一小段路,竟覺體力有些不支,連忙在行人道旁鐵椅上坐了下來。
原來,生命的流逝竟是這般的迅速與容易。
她不甘心啊!
她才26歲,還有大把大把的光輝歲月等著她。
現在,她卻只能看著自己的生命從自己的手中慢慢逝去,朝另一個未知的世界去。
那裡,沒有她親愛的父母親、兄弟、戀人、朋友……。
而她所有的希望、所有愛戀也都還不及實現……。
為什麼是她?
她從來都不是宿命論者。
她明白世事的無常,明白季節的交替有序,也明白生命的歷程輪迴:所以她恣意地去享受成長中的悲喜、苦澀,認真的去過每個日子,努力地掌握追求理想、希望;她這麼熱愛她的生命,盡心盡力去維護它,卻仍躲不過命運突如其來的一掌,究竟她哪裡做錯了?
陽光漸漸隱沒了,夜色又披染著塵世。
麥琪沉浸在黑暗中,只覺腦中空白一片:紛亂不已,她不知該如何去思考了?眼淚不禁直流而下。
該怎麼告訴爸、媽,哥哥嫂嫂,而又要教他們如何承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