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包袱是靜心的。靜心沒有帶多餘的行李,因此他們幾個男人的用品還遠比她這個女人多得多。
他只希望靜心有帶些藥在身上。
急忙打開包袱,一面金色缺了角的鏡子突然掉出來,讓他驚訝得呆愣半晌。
這……這是落花鏡嗎?
他無法確定。
因為當年那把落花鏡,鏡背是夾竹桃花紋,而且光亮無瑕;這把黃金鏡雖然是黃金打造,鏡背也刻有花紋,可卻多了一首詩和缺角。
朱佑樘的思緒在頃刻間亂成一團,愈想釐清就愈難達成目的,他反覆觀看著手裡那面黃金鏡,想探索出什麼訊息,可卻徒勞無功。
『聖玉澄明照世間,萬曆藻井出白蓮;又遇水中鏡中圓,正是凡間龍在天。』
他喃喃地將鏡背上的詩念了出來,卻無法悟出其中的道理。
看來,對於這面鏡子的疑問,他只能問她了。
胡亂收拾著包袱,他躍下馬車,趕到水源處,替她汲水解熱。
這般柔情的舉動,一幕幕映在黃金鏡裡。
迅速地汲了水,他便趕了回去。
***
『水……水……』靜心呻吟著。
朱佑樘立刻把她扶起,將葉片上的水餵給她喝。
『好些了嗎?』
覆在她額上的布巾落了下來,他連忙替她換上。
靜心迷糊地點頭,意識模糊不清。
『躺著休息吧!朕替你煮了熱湯,馬上就好了。』
靜心沒回話,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
朱佑樘看著她,情難自禁地撫上她的右臉,掌下的粗糙令他感到心疼。
『靜心,你要快點好起來,朕還有許多事想要問你呢!』
歎了口氣,他眼帶柔情地看著她。
謎,終將解開。
***
當魏統領及一群錦衣衛不顧性命危險地攀下高峭的懸崖後,終於找到朱佑樘和靜心,只差點沒跪下來感謝神明保佑了。
經過了這麼些天,他們幾乎要以為皇上已不在人世,所幸老天爺幫忙,須知皇上對大明是多麼的重要啊!
『微臣叩見皇上。』
『免了,都起來吧!』
『微臣救駕來遲,還請皇上恕罪。』魏統領滿心愧疚。
『這不是你們的錯,是朕沒考慮後果就躍下懸崖,怪不得你們。』朱佑樘見手下們為了救自己不惜冒險攀下懸崖,他哪還能有氣呢?
『皇上,靜心師父她……』見皇上摟抱著靜心師父,眾人皆面面相覷,不由得在心底猜測著,莫非……『她病得不輕,既然你們來了,就快替朕找出路吧!』
『皇上請保重龍體,靜心師父還是交由我們來照顧吧!』
『不,朕可以的,你們去找出路。』
他堅持抱著昏迷的靜心。
『是。』
眾人不敢違抗聖意,只好抱著懷疑的心情離開,留下魏統領看顧著皇上。
『皇上,還是微臣來吧!』
魏統領伸出手作勢要抱過靜心。
朱佑樘卻瞪了他一眼,『朕的話要再說第二遍嗎?』
『微臣不敢。』魏統領愣愣地縮回手。
這是皇上第一次以這樣冷漠的態度對他說話,這樣的改變很快地令他聯想到和靜心師父有關。
皇上和尼姑……他們若真有什麼,恐怕會在宮內引起軒然大波吧!
***
山間又下起雨來,突來的雨足足下了好幾個時辰,所有被派出去找出路的錦衣衛又回到約好聚集的地方。
『啟稟魏統領,我在約莫三十里外發現有人煙,不如我們先到那裡去求助吧!』
『現在雨勢這麼大,怕也要等雨停了才能離開,況且皇上他……』
魏統領的視線落在朱佑樘和靜心身上,他們兩人的身子緊緊相貼,全然無視於其他人會怎麼想。
『皇上真的和靜心師父——』
『閉嘴!這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保證你掉腦袋。』魏統領怒道。
眾人紛紛垂下頭去,不敢再多說一句。
『這樣吧!等雨一停,你先到那戶人家那兒看看有沒有吃的、喝的,還有馬匹,多買一些回來,總不能讓皇上用走的吧!』他交代了聲。
『是,魏統領。』
於是眾人皆坐回原地,等著雨停。
而朱佑樘仍專注地看著陷入昏迷的靜心。
她的體溫時高時低,他怕她的身子會受不了;可觀下又下著雨無法動身,令他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痛恨。
身為一個皇帝,竟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那種滋味就像當年父皇下令誅殺大臣,自己卻沒有辦法改變父皇的想法一般,深深地駭著了他。
他好怕當年的事件重演,再一次失去自己心愛的女人……不,他絕對不能讓歷史重演,他現在是萬人之上、統御全國的天子,他能改變一切的。
昔日無法彌補的,他就在她身上補償吧!
心疼逐雲的念頭就這麼輕易地移轉到靜心身上,他心裡明白,無論有沒有發現那面缺了角的黃金鏡,他都會這麼做的。
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觸摸她臉的手未停,待一回神,竟感受到在自己指腹間那滾燙的溫度。
她又發起熱了!
好不容易抑制下的體溫又上升,令他開始慌亂。
『來人啊,找到出路沒有?』
他的叫喊聲驚動了所有人。
『皇上?』
『出路找到沒有?』他焦急的問。
『皇上,出路沒有找到,但在三十里外,我們發現了一戶人家……』
未聽完魏統領的話,朱佑樘立即抱起靜心衝了出去。
『皇上!』
『還不快跟上去!』魏統領令道。
一群人聽令,立即跟在朱佑樘後頭。
***
『什麼!?皇上摔落山崖!』
紫禁城內,這個消息傳得沸沸揚揚,苻真酈一聽到小燕的通報,歇斯底里的毛病又犯了。
小燕抖著身子點頭。方纔她經過太和殿,聽到幾位大臣這麼說,連忙跑來告訴皇后。
『這麼說……本宮不就變成寡婦了廠苻真酈簡直不敢相信,她甚至還不曾得到皇上的心,就必須為他守一輩子的寡,上天對她竟是如此的不公平!
『皇后娘娘,這件事還未得到證實,畢竟跟去的還有十二名錦衣衛,他們都沒有傳回消息。』小燕見苻真酈神色有異,連忙安慰道。
『那你們又是怎麼知道的?』
『是魏統領的飛鴿傳書,他們說要沿著崖邊下去尋找皇上,說不定還有希望。』
『那些人到底是怎麼辦事的,怎麼會讓皇上身陷險境?』苻真酈怒問。
『據說皇上是為了救靜心師父才會跳下懸崖。』
『靜心?』苻真酈想了想,才突然想起這號人物。『是護國寺派來的女尼?』
『是。』
聞言,苻真酈冷哼了聲,『那名女尼是使了什麼魅惑人心的手段,竟然將皇上迷得團團轉廠她認定靜心是妖惑人心、行為不檢的女尼。
『快去把國丈找來,就說本宮想念國丈,讓他進宮來見本宮。』爹一定會有辦法的,如今她也只能倚仗爹了。
『是的,皇后娘娘。』
小燕領命,立刻出宮。
苻真酈走到鏡邊,看著自己的臉。
她就不相信一個右臉殘缺的女尼,會比她更能贏得皇上的心;再說,她還有先皇的密令呢!就算是當今皇帝也撼動不了她皇后的地位。
這皇后的寶座,她是不會讓給任何人的!
***
『那位姑娘已經沒事了,只要休息幾天就能恢復。』
大夫走了出來,自藥箱裡拿出幾帖藥草。
原來朱佑樘一行人所找到的並非農家,而是避居塵世的醫者,名喚吳恆。
幾十年前他因為一場意外不慎跌落山谷,迫不得已只好在此處療傷;時間一久,索性就在這裡住下來了。
屋裡除了他一人外,並無他人。
因此,當他們冒著大雨直奔而來時,他對這突來的訪客感到十分訝異。
這藥麻煩你們自己去煎,廚房在後面,三碗水煎成一碗即可。』吳恆說道。
『多謝大夫。』
『道什麼謝呢!若不是有緣,我們也不會就這麼遇上。』
『說的是,果然是醫者父母心,大夫偉大的情操教在下佩服不已。』朱佑樘讚道。
吳恆搖頭。
『別大夫來大夫去了,我姓吳,單名—個恆字。』
『我姓朱,朱弘治。』朱佑樘說道,同時兩眼直盯著來人表情的變化。
也許是吳恆避世過久,所以並不知道當今皇上的年號,因此只當是認識一個普通朋友,並無其他想法。
『既然我們彼此都介紹過了,就甭再客套,我去替你們準備房間。』
吳恆說完轉身就要走,魏統領卻叫住他。
『大夫,麻煩您替我們爺兒看看可有外傷。』
『我不要緊,只是些皮外傷。』朱佑樘說得輕鬆。
『爺……』
『你們該不會一群人都是從上頭摔下來的吧?』吳恆驚問。
那懸崖這麼高,想當年他從那兒摔下來的時候也躺了好幾天,他們看起來卻好好的,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不瞞你說,是的。』朱佑樘笑著回道。
『真服了你們。是為了裡頭那位姑娘吧?』
吳恆看得出朱佑樘不凡的氣勢,這些追隨他的人會不顧性命也要保護他,足見這個人的地位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