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不耐煩的聲音藏得不夠仔細,宇潔的怒氣不減反漲。
「你不明白嗎?」宇潔規矩地用餐,並不失禮,驕傲異常地吃下每一口食物。「當然,你這種人怎麼會明白?」
如果這些人要讓她覺得像是個走錯地方的怪物,那他們真的成功了;可是她還是有自己的尊嚴,也許不合這些人的層次標準,但她不會連戰都不戰便棄甲投降。
她生氣便不會裝笑,她餓了便不會為裝腔作勢而不餵飽自己!
這是屬於她的驕傲。
「……算了,等你冷靜一點,我們再談!」發現宇潔的情緒變得不可理喻,柯子瞻在僵了數秒後決定不要被當成眾人的茶餘話柄。
而這樣一發不可收拾的冷靜,竟持續到晚飯結束。
飯後,主人家照例請眾人移往遊戲間享用上等的白蘭地和雪茄;只見眾人有的開始打起橋牌,有的圍在一處延續晚餐時的話題;猶如打了場硬仗的宇潔卻一個人悄悄地走到一個有著陰影的小角落坐下。
看著遠處勢必得從事交談的柯子瞻的自在,和凱薩琳一身如果在別處宇潔會笑她呆板、在此處卻顯得再適合不過的紫色華服,宇潔突然對這一切感到厭煩不已。
雖然她知道柯子瞻不時地在注意她的去向,但宇潔現在就是不想走到他身邊。
「我想,大家一定好久沒有聽過我和Dicky的合奏了。」
突然,凱薩琳倚在一架原木色的華麗平台鋼琴邊,話聲適中得剛好讓全場聽得分明;
而她身邊的一位僕傭則捧著一把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看便知所費不貲的古老小提琴。
「太好了!」
「好主意!」
「今晚真有耳福。」
在凱薩琳這措手不及的一招後,人群中開始凝聚叫好聲,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柯子瞻再不情願也終究被拱上前去。
在眾人的掌聲平息後,已然就定位的柯子瞻與凱薩琳緩緩地奏出如天籟般優美婉約的樂音。
眾人漸漸如癡如醉,現場的情緒緊鎖在兩人的樂章起伏間。
宇潔躲在角落心驚地看著這一幕,高吊的水晶燈渲染著柯子瞻頂上的黑亮,和凱薩琳精心梳制的金色卷髮;與鋼琴相映典雅柔美的凱薩琳,是挺拔修長的柯子瞻旁最相襯的畫景。如神話般的人兒,合奏著凡人不可及的樂章;宇潔突然悄悄地溜出了遊戲間,直奔大門。再待下去,她怕自己再也忍受不了喉頭那股強烈的苦澀,會無法自制地大喊出聲,打斷他們。
「畢,你現在來接我……」接過了管家手上的外套,宇潔邁著蹣跚的步伐走出大門,隨即拿出了隨身行動電話。
她的聲音顯得衰弱而無力,而夜空中的星子也彷彿隱沒了……???
「宇潔……你睡了嗎?」門外,傳來柯子瞻的聲音。但宇潔癱在床上動也不動,眼神空洞;她很安心地任著門上的敲擊聲不斷,她進門時早已將房門上了鎖。「宇潔……」
不一會兒,門外的人好像是相信了她已入睡,便放棄了叫喚,隨之而來的是遠去的腳步聲。
聽著這樣的聲音,宇潔的眼眶不禁含淚。
回程的途中,她不斷地安慰自己;這不過是柯子瞻生活中的冰山一角,只要他倆願意,避免這種場合是絕對可能的。沒有必要將事情看得太嚴重。
但她回到柯家,在手提包中發現了一封字跡娟秀,有著精緻粉彩的便簽後,她深知其實根基薄弱、那只能安慰自己的說法便潰決了。
宇潔小姐:明日下午三點,吾願與您於薩佛依飯店之中庭共進午茶,如依時赴約,吾樂意做一淺談。
凱薩琳﹒J﹒衛伯斯特筆看來,字條是在她消失的那段時間匆匆寫就,再讓管家悄悄地塞入她交託衣帽間的手提包中。
宇潔翻了個身,將頭埋在枕頭之下。天啊!這些人連宣戰都得這麼煩人、這麼自命不凡嗎?
她突然湧上一股沒來由的火氣,將字條捏了個稀爛,砸往柯子瞻適才敲響過的房門,都是同樣裝腔作勢的無聊傢伙!
「我才不稀罕!」宇潔咬牙切齒地怒瞪著房門,話說得斬釘截鐵。
可是心中那股強烈的挫折感又是從何而來呢?
發現自己竟對著一片木頭在發脾氣的宇潔,回過神後忍不住苦笑起來。她一定是得了失心瘋。
佯作忙碌地換衣盥洗、整理床舖,決定睡個好覺來振作精神——她可是「28捨」中最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虎」!所以明天一覺醒來,她又會是快快樂樂的宇二小姐。
現在會反常,一定是晚上吃太撐了……可是頭才一沾枕,被舒適布料包圍住的宇潔,卻被一股強烈的情緒惹得縮在被窩裡痛哭失聲。
第九章
「你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從昨晚一個人偷偷跑回來之後就一直刻意在逃避我?」午飯後,柯子瞻終於在母親最心愛的溫室裡「堵」到了一整個上午都對他不假辭色的宇潔。「如果你對昨天的宴會有任何的不滿,至少也別拿我出氣。」
柯子瞻的聲調中微透著不滿,他昨晚一結束了合奏,便急急地找尋已消失在他視界內好一陣子的宇潔。但隨著衛伯斯特家總管而來的訊息,讓他原本就低迷的心情中還多了些著急,還好在他匆匆返抵家門後,自家的總管達斯丁報告了讓他暫時心安的答案。
——也許是不習慣這樣的宴會,所以累了,便先回家休息。
雖然他並不真的認為宇潔如此大而化之至此……但他仍相信了這個理由。
可是,從今天一早到現在的情況,擺明了他昨晚的想法真的是自欺欺人。
「我沒拿你出氣。」被「堵」到的宇潔看清了無可迴避的狀況,便乾脆睜亮了滿是不在乎神氣的雙眸迎視柯子瞻。
好傢伙!連生氣都還能保持美好的風範!
看著顯然火氣不比她小、但風度卻比她好十倍以上的柯子瞻,宇潔露出了略微苦澀的微笑。
「是嗎?那麼你昨晚為何突然就發起脾氣?突然不告而別?今天一整個上午都躲著我?」柯子瞻的眉頭越蹙越緊。
如果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惹怒了一個女人,他不會傻得高呼「不知者無罪」這種專為沒責任感的膽小鬼所準備的蹙腳理由,想懲罰他好歹也給個理由好讓他日後改過自新吧?
「私人理由,不便奉告。」宇潔佯裝神秘的笑了笑,轉身假意地瀏覽起柯母精心培育的滿室爛漫花草。
「你等等……」這是什麼解釋?柯子瞻覺得自己的耐性正受到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挑戰——連凱薩琳都沒讓他覺得這麼棘手過!「聽著,我真的不知道為了什麼,讓你對我在短短一晚之內就完全變了個態度;如果你還在氣頭上,那麼我請你快點冷靜下來,我是如此地重視你和我們之間的感情,不希望有任何的事情不清不楚地擋在我們之間,使感情變質;所以,請你明白地說出使你失常的理由,要真有什麼你無法解決的問題,我們可以一起解決,好嗎?」
柯子瞻一口氣顯出了反常的壓抑,話語也不如以往流利,但他所傳達出的真誠,讓宇潔無法再表現得事不關己。
「為什麼你每次都要把人弄哭了才高興?」宇潔紅了眼也紅了鼻頭,捶了柯子瞻一拳。
「我……」一見到宇潔落淚,便想伸手擁摟她的柯子瞻,卻不意被推開,不禁愣了愣。
聽見宇潔又回復正常的聲調,柯子瞻本來還暗自鬆了口氣,但宇潔後來依然抗拒他的反應,卻又讓他重新蹙起了眉頭。
因為他很明白,如果宇潔恢復了正常的態度,卻還是不願意回復他們之間的親密,那就只代表了一件事——這個問題真的非常、非常嚴重,至少以宇潔的標準來說,是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完全摸不著頭緒的柯子瞻此時有些亂了方寸,有什麼會比未知的變數還令人恐懼?
「也許我們不適合。」宇潔吸著鼻子,保持著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這麼脆弱的情形下,她得好好地控制自己貪戀他溫暖的衝動。
因為她知道,如果這時她放縱自己,便再也沒有勇氣提出這個問題,如果他們有HappyEnding,當然最好;可如果事情不照她希望的方向發展,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接受柯子瞻的離去。
也許她很傻、很杞人憂天;但她生來就是喜歡清楚明快的感受,所以寧願在自己的心還陷得不夠深時,雖有巨痛卻還來得及有選擇……「我不懂你的意思。」一陣窒悶的沉默後,柯子瞻的聲音僵硬了。「在我對你解釋那麼多之後,難道你還是懷疑我和凱薩琳之間的關係?而你之前的大方與信任都是偽裝的?」
他思前想後,發現宇潔是從晚宴上的名牌事件後才開始不對勁;而他探討一切,覺得只有這個原因比較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