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霆……」舒婕妍含著淚喚他,另一口鮮血再一次湧出……
「你這是做什麼?她想害死你啊!」雷奕霆咆哮著,迅捷地點住她穴位,以防鮮血再次湧出。
他的手顫抖著,額上冒著因過度驚嚇而滲出的汗水,神智迷亂地緊擁著她,不停地在她額上、鼻翼、雙頰來回啄吻,好怕就此失去了她!
「這是為什麼?」他狂喊,心疼著她受盡了欺凌,仍一心一意維護著他人。
「這是我的命,不怪任何人。」
舒婕妍淚如雨下,現在的她看來好憔悴,好蒼老,昔日絕麗容顏已不復見;然自她身上散發出的超脫氣質,卻是任誰也無可比擬的,那是一種超乎高貴美麗之外的氣質,任何人見了都會自感羞慚。
她的身子往下滑去,雷奕霆心驚地看著她奄奄一息的面容,轉而面對因過度驚嚇而呆若木雞的小翠,怒吼:「說,你究竟下了什麼藥?解藥又在哪?如果還想保住這條小命,快說!」
小翠恍然回神,顫著聲回道:「那是千年蠶毒,我自一位江湖走販處得來,當時並沒想過要取解藥……」
說到這兒,她開始泣不成聲,轉而面對舒婕妍歇斯底里地哭吼:「我妒嫉啊!我原以為你並不比我高尚,你是禍根啊!憑什麼得到少爺的愛,而我呢?我一輩子是翻不了身的奴婢……你不要對我好,我是恨你的,我不要後悔……」她緊抓住舒婕妍的手臂,「快說,你恨我,對不對?你不要假惺惺,你恨我的對不對?我要害死你啊!你糊塗了嗎?」
舒婕妍瘦削的臉龐漾著寬容的笑,「我不恨你,真的。」她勉強地靠近小翠,為她拭去臉龐的淚水,「相反的,這三個月來我很快樂,你一定不知道你給了我什麼。知道嗎?你幫我完成了一個好美好美的夢。」
她轉而望向雷老夫人,「即使一切都只是假象,我依然感謝。」她的一番話,令在場的所有人動容,每個人均濕了眼眶,酸了鼻頭。
這番話終也聽進雷老夫人的耳裡,感化了她頑強的心靈。
只見她無視奕霆的憤怒走近婕妍,蹲下身來輕撫奕霆懷中虛弱的容顏,「奶奶錯了,真是錯了……你……也願意原諒我嗎?」
「奶奶!」舒婕妍寬慰地漾著笑容,雙手握住滿是皺紋的手,「這回您真的原諒我了嗎?」
雷老夫人拭著滿頰的淚水,頻頻點頭。
人是最愚昧的動物,總得要到即將失去,才能獲知可貴之處!
然一切是否為時已晚?
舒婕妍滿足地倚進奕霆懷中,「霆,我現在很快樂、很幸福,你感受到了嗎?」
雷奕霆早已模糊了雙眼,他心疼地在她唇瓣灑下細吻,「我都明白,我與你感同身受,可現在什麼話都別再說了,你必須好好休息。」
千年蠶毒的解藥究竟在哪裡?他心急如焚!
舒婕妍滿足地閉上眼,「我真是累了,好想睡一覺,卻不知醒來後,一切是否仍是這般美好?」
門外又起一陣騷動,接著突兀的誦經聲傳來,房外赫然出現一位道姑,身後跟著一大群奴僕,緊迫其後。
「老夫人、少爺!這位道姑硬是要闖進來,奴才們擋不住!」
奇異的是,舒婕妍在嘈雜聲中再度睜開眼,原本因病而顯憔悴蒼老的容顏竟於一瞬間明亮了起來,整個人恍如被一團金黃色的光圈罩住。
這種情境雷奕霆見過,他曾在佛堂之上瞧見……
一種突兀的恐懼感撞擊著他,他心驚地擋於婕妍面前,瞪視著陡然出現的道姑。
道姑全身散發著祥和之氣,竟與舒婕妍的氣質極為相似。她走近婕妍,含笑地凝視著她,並朝她伸出手。「吾徒,你塵緣已了,為師前來接你了。」
第八章
「不管你是誰,都請你盡速離開,這兒不歡迎你!」紫菱院時而傳來雷奕霆失控的咆哮聲,不絕於耳。
「天地中萬物,人倫中萬情,世界中萬事,以俗眼觀,紛紛各異,以道眼觀,種種是常;何須分別,何須取捨,纏脫只在自心……」
道姑於舒婕妍房中靜坐不肯離去,口中時而喃喃自語,時而誦經念佛,完全不將雷奕霆的驅趕放在眼裡。
說也奇怪,自道姑出現後,舒婕妍的病情似穩定了下來;這麼說也不對,正確的說法應是,她並不是完全的康復,而是不再繼續發病以及衰老,可她卻整日處於半昏迷況態。醒時,常對著雷奕霆淚流不止卻說不出話;睡時,又夢囈不斷且掙扎不止。
雷奕霆面對這樣的狀況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是故他將這些異狀完全歸咎於道姑施法作祟所致。
「你給滾我出去!誰也不能帶走她,不能、不成、不行、不可!」他緊緊抱住婕妍的身子,時而對面前的道姑怒吼,時而對神智恍惚的婕妍低語。
「婕妍,你聽好,在這蒼穹之中若沒有個你,我絕不獨留。你若棄我而去,我將追尋你至天涯海角!」
「視萬如一,何有取捨;故得道者,即處窮愁之境,如居康樂之天;否則處境況縱令安閒,而貪戀紅塵、終難除其魔障!生從何來?死從何去,非六根清淨,不能徹底了悟。」道姑繼續喃喃低語。
見婕妍於夢中掙扎地嚶嚶啜泣,雷奕霆心驚急吼:「你不能離開我,絕對不行,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也不能去……聽見了嗎?婕妍,看著我!不准聽她胡言亂語,你是屬於我的,永遠都只能屬於我!你聽到了沒有?」他從來都不曾如此害怕,害怕這存於冥冥之中的無形力量。
他與道姑已在此周旋三日之久。三日來,婕妍的病情時好時壞,當道姑誦經時她看似穩定許多,然只要他一接近,她便又神智昏迷、苦痛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卻又不願放手讓她隨道姑而去。
「吾徒,為師已等你三日之久,不料你仍是迷障不開。須知,人生於世,無異輕塵棲弱草,終究難逃六道輪迴,故不解吾徒執意留此間,究為何哉?」道姑語重心長地道。
雷奕霆護住婕妍,「她不是你的徒兒,她是我的妻子。你不要在這裡胡言亂語,請速速離去!」
道姑含笑再留禪機:「天台一寒泉,養命餐山果。平生何所憂?此世隨緣過。日月如逝川,光陰石中火。任你天地游,我暢巖中坐。」
語畢,道姑起身離去,口中仍喃喃自語:「情愛乃萬緣之根,當知割捨。心若有所愛,而後生其戀;戀之而不忍捨,斯墮入魔障,不克自拔矣……」
雷奕霆眼見道姑終於離去,心中大石瞬間落下,這是不是表示他已保住了婕妍?
他急急望向床上昏睡的人兒,只見婕妍額上盜汗涔涔,他一探她的額間,迅即變了臉色,她正發著高燒,兩鬢迅速斑白……
他反身急迫上前,卻已不見道姑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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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你十六日塵緣已了,為何不隨娘娘回庭?」仙女姐姐自王母娘娘與玉皇大帝交談中聽得仙女妹子不願回天庭一事,令她急碎了心魂。
須知,欲人仙班之列乃須修為千年,而墮入凡塵只須一念之間,其中所付之代價是何其浩瀚。是故,她甘冒觸犯天條之險,前來勸諫。
「姐姐,我不能舍下奕霆而去,我離不開他!」舒婕妍柳眉緊蹙,頻頻回望風沙中疾馳的馬車,以及馬車上焦急的人影。
「為他?」仙女姐姐探頭望一下馬車上的身形,頗不以為然地道:「妹子,你可曾三思?他值得你為他放棄仙班之列,寧受輪迴之苦?」
舒婕妍嘴角泛起幸福的微笑,使她整個人看起來美極了,「姐姐,我寧與他結為永世夫妻,無懼輪迴!」
仙女姐姐一呆,「妹子,這人間可安適?」她好奇地詢問。
「姐姐,有他之地更勝天庭,其中緣由,惟有親身經歷方能領悟。」她含笑道。
「聽你這麼說,我這趟算是白來了。」仙女姐姐有些意興闌珊,忽地,一個想法令她心喜。
「以你看,他若是瞧見你於他眼前瞬變為白髮斑斑的老嫗,他又會怎生待你?」再瞟一眼凡塵中的男子,她是不懂情愛的,不解仙女妹子飛蛾撲火的心情,但他值得嗎?愛戀果真令人癲狂?
「我信得過他,我們的情感乃存於心靈契合之間。」她對他有著無比的自信。
「哦!是嗎?」她才不信。
「咱們來打個賭,若他因此而對你心生異念,你須割捨一切迅即隨我回庭,倘若他誠如你所言,在你白髮斑斑之際仍對你不改初衷,且對你殷切訴情,我則甘願以千年修為借你陽壽伴他終老,如何?」這個賭注挺大哩!
「姐姐此言當真?」
「修道人不打誑語!」
「那妹子先行謝過姐姐。」
「且慢!咱們勝負仍不明呢。」
「妹子這回是贏定了。」舒婕妍自信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