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別讓人犯給逃了!」一群衙役神色匆忙地越過雜草叢而去。
草叢內臥伏的壯年嘔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臉上的肌肉因疼痛而抽搐著,綢緞的錦衣已是血?斑斑,身上更有多處刀傷。
「阿爹,您要不要緊?」小男孩神色凝重的望著壯年男子,青澀的臉上竟出現不適齡的冷峻。
「如星,阿爹不要緊……」嘔的一聲,又是一口鮮血,他忍著全身的絞痛,嘴唇蠕動地顫聲道:「如星,你趕快走吧!聽話,到京城梅家去……去找你梅世伯,就告訴他安祿山必反,要他謹慎些……」又嘔一聲,吐出的血色已由鮮紅轉?暗紅,看來他的大限已至。
「阿爹,您別急著說話,先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就去找大夫來。」冷如星兩眼早被淚水充滿,他不明白原是好好的日子,怎會突逢變?
壯碾男子眼神呆滯地注視著俊秀的兒子,緩緩伸手探向他的稚嫩臉龐,歎了口氣勉強開口:「是阿爹對不起你,但……國事?重,望你,同時在她耳邊低語:「別嚷,我不是壞人。現在告訴我,這屋子有沒有後路,外面有
體諒!」
說著,另一隻手又從腰問取出一封信函,遞在小男孩面前。「這封信務必交到你梅世伯手中,切記,人在信在,信毀人亡!」
停留在兒子臉龐的血掌滑下他的頸間,在他俊秀的臉龐留下一道血痕,然後由兒子的衣衫內掏出一塊玉珮。「這是當年阿爹?你許下的……親事證物,帶著它……去見你梅世伯……」
冷如星見阿爹氣息將盡,他激動的以雙掌包裹著阿爹的大掌然後緊握。「阿爹,您放心,我一定會去梅家,而且一定要?咱們冷家報仇!」
壯年男子聞言似笑了一下,然後一聲悶氣,再吐一口黑血……嚥下最後一口氣……辭世了!
冷如星緩緩地仰首望天,眼眶裡的熱淚在初升的陽光照射下異常閃耀。
是仇,就一定要報!他以天?誓。
冷家原是幽州的大戶人家,平日積善好施、廣結善緣,不料今日竟遭小人使計,謀以叛亂之名抄九族。
昨夜,冷家大小均在毫無防備之下罹難,冷如星更是親眼目賭整個血腥殺戮過程,若不是父親?保有冷家一息血脈,撐著早已不支的身軀勉強由地道帶他逃出,恐怕他現在也難逃厄運。
冷如星?手抹去眼角的淚珠,現在不是他該哭的時候。
他起身朝阿爹遺體跪地一拜,然後快速的以赤手挖墳,他不能讓阿爹曝屍荒郊。
咬著下唇,忍著指尖因石塊割裂之痛,他努力地挖出一個窟窿然後將他阿爹掩埋。
望著眼前的黃土,他心中一慟,眼眶已是一片濕濡,以兩手胡亂地擦去淚珠,然後咬破食指滴血在墳前立誓:「阿爹,您暫且在此歇息,他日我必擒賊人頭顱來您墳前請罪,您等我。」
「唉!人死也不過黃土一*,有啥仇好報?」
冷如星頭頂上突來一聲濁重的歎息,他驚慌地仰頭探望卻什麼也瞧不見。正當他疑惑的當兒,身後陡然被人一推,險些跌地。
「楞小子,你在找誰?」
一位長眉垂頰、花白鬍鬚卻做孩童打扮的老者,手拿枯枝擋在冷如星的腹腰,以防他不慎跌地。
冷如星一見老者一副怪模怪樣,就急著走避,怪老者卻飛身一躍擋於他的身前。
「楞小子,前頭的官兵正等著你去送死,你走得這麼急,是嫌閻王老子昨夜收的徒子徒孫人數不夠,是嗎?」
冷如星停下腳步,鷙冷的眼眸含著幾分防禦性的盯住老者。
「你是誰?」
枯枝不聲不響的落在冷如星的頭頂,卻讓他承受不住重力的跪地。
「沒禮貌的小東西,見了師父還不跪下!」他慍怒地大吼,然後又很快的轉變成天真無邪的孩童純真樣,與冷如星同跪。
「你當我徒兒好不好?拜託、拜託,我與人打了賭,要收五個徒兒,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你可千萬要答應哦!」
說完,老者便合掌對他膜拜起來,讓冷如星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冷如星蹙了蹙眉,不想理睬他作勢要起身。
不料怪老者拿起枯枝又往他腳踝一打,同時哇哇大叫著:「怎麼師父還沒起來,徒弟倒想起身了?可真不受教啊!」
冷如星揉著紅腫的腳踝,陰鷙的悶聲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怪老者翻了個大白眼,彷彿他眼前正跪著一個白癡兒般,「怎麼我說了半天你還聽不懂?這……這該如何是好?」說著,他便逕自起身,搖頭晃腦的往林中走去。
冷如星見怪老者走遠後,揉著莫名其妙挨了打的腳踝,然後站起身。
說也奇怪,剛才挨打之處分明紅腫疼痛,可才一會兒工夫,腳踝便不痛;而這還不足?奇,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覺得自個兒身輕如燕,一跨開步伐竟飛快的賓士起來。
正在疑惑之時,他赫然發現前方果真如怪老者所言般的佈滿擒拿他的官兵,他一時情急奔得更快,整個人就這麼飛起來。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怎麼逃過那一大群身帶刀劍的官兵。看來,他果真是遇上了高人!
***
一個月後京城微風徐徐吹過窗簾,沁涼如水,由內往外望去風景如畫,院內造景華麗,假山、拱橋、小泉流水、亭台樓閣,花竹隨宜。
然,此刻美景當前,冷如星情緒卻異常凝重。
他來到梅府已多時,卻始終不曾見過梅世伯,問了幾次僕人也總是閃爍其詞,這不免令他生疑。
按理說,梅世伯既是阿爹的至交好友,且兩家立有婚約,就不該對他避不見面才是,且由僕人對他明顯疏離的態度,以及冷落的口氣看來,這種種?像研判,令他不由得想起途中怪老者一再掛在嘴邊的話。
楞小子,這仇你是甭報了,京城梅家你也甭去,常言道: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不須計較勞苦,萬事原來有命,你喲,就認命當我的徒弟吧!
這話,是不是有什麼隱喻?
突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打斷冷如星紊亂的沉思,他?眼眺望園中並無任何人影,可這嬌笑聲卻是如此動人。在好奇心驅使下他步入園中,朝聲音來源處尋去。
依嬌笑聲一路上尋來,終於在一片杏花園內發現一小竹蘆,他近身一探即被吸引住視線,足下似生了根般的定住……「哎喲!小姐,不成啦!這兩團紅通通的果子,您要月兒怎麼?出去啊?」自稱月兒的小婢對著鏡子大叫道。
手拿硃筆的小女孩閃著一雙慧黠的眸子,戲耍著雙頰通紅的小婢,愉悅地嬌笑道:「月兒,我就瞧你這模樣好看的很,要不,咱們同爹問去!」
開口的小女孩,清麗娟秀的小臉蛋上蛾眉細長,兩腮略現桃紅,模樣煞是嬌俏可愛,那雪膚般的柔肌在余霞照射下漾著醉人的紅暈,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
冷如星愣愣的看著她,激動的情緒一下子將他的心給揪住,年紀尚小的他無法體會那份撼動的情緒究竟為何,只是呆愣地望住她,便再也移不開視線。
「不行啦!小姐,你就再忍耐些,老爺說了,再過些天你就可以出去玩,這會兒你千萬別使計陷害月兒才是。」
小女孩鼓著紅潤的雙頰瞪視著小婢,然後就像挫敗的公雞一般,無力的往床上一躺。
半晌後,她問:「月兒,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爹爹要把我關在這兒?我真的好想出去玩呢!」
柔柔的嗓音聽來有份乞憐的味兒,令人極想順了她的願、如了她的意,是呵,誰忍心讓這麼一個玉瓷般的娃兒傷心難過?
冷如星跎著腳尖,眼巴巴地探向房內,心裡著實焦急,心想那床上的小小人兒該不會是在哭泣吧?霎時,他的心竟有些痛呢!
「小姐……」月兒無措的撥弄手指,然後將臉蛋往床上靠去,「月兒再陪您玩,好嗎?」
說著便拉起小女孩握有硃筆的手朝自己臉上塗抹,還嘻嘻哈哈地逗笑說:「小姐,您瞧瞧月兒現在這模樣好看嗎?」
床上的人兒一瞧小婢將整張臉塗得像只紅面猩猩般,便噗哧一聲笑了開來,忙以袖口?小婢拭頰。
「月兒,你現在這模樣別說是好看,就怕你出了這門就把人給嚇死。月兒,我真的好想出去玩哦!」
笑著笑著,她又難過起來,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娃兒,正值活潑好動的年紀,怎能忍受被困於這小小竹蘆之中?
啪!
窗外陡然傳來杏枝斷裂聲,房內的兩人互看一眼後便探往窗口查看,只見一名男孩的背影疾步地奔過拱橋而去。
「月兒,他是誰?」
這男孩有一副相當好看的背影哩!小女孩凝望著背影,心裡如是想。
「就是他羅,害得小姐被關在此地的罪魁禍首,不過,也奇怪的很,他怎麼會跑來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