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該逼你告訴我事實的真相。」張奕凡為此相當地自責,他果然是個很自私的傢伙,他只在乎他自己的感受,全然沒替她想過。
「我不怪你。」
「你該怪我的,這樣我會比較好受些。」
陳維琪不說話地輕輕推開了張奕凡,久久不發言。
「怎麼了?你好像還有話要告訴我?」
陳維琪撇過身去,面露愁容地說:「我對你只有坦白,那你呢?」
「我?」
「我想再聽你吹薩克斯風,可以嗎?」
「薩克斯風?現在?」
「沒錯,Ara。」
「……」張奕凡詫異地刷白了臉。她剛才叫他什麼?
「我有叫錯嗎?」陳維琪回過頭來,強抑著內心的酸楚問道:「你難道要我當面找你的父親對質嗎?」
「你怎麼會……」張奕凡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他緊蹙著眉心,實在猜不透她是如何知道的。
「你想不到的是……我會是你父親——黑豹的乾女兒,我今天下午請假就是為了到機場去接乾爹。」
什麼?!她居然會是他父親的乾女兒?
「……原來他來了,那我也……無話可說。」張奕凡吁了一口氣,並不打算向她解釋些什麼,反正他現在說什麼都不再那麼地重要了。
他無話可說?
這讓正等著他解釋的陳維琪感到心寒,他就算是哄哄她也好,至少讓她好受些,他連這樣也不願意?
也罷!
陳維琪只好讓自己學著堅強些,她一語不發地轉身離去,她只想早點兒離開這個曾讓她擁有許多美好回憶的地方。
「我送你回去?」張奕凡強忍著內心翻攬的情緒。
陳維琪搖了搖頭,只是自顧自地走著。
這個突如其來的窘境讓張奕凡感到難受極了,他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以為只要「Ara」消失了,他刻意隱瞞的事實就再也沒人會知道,豈料陳維琪竟會是他父親的乾女兒。雖然他曾耳聞過他父親有個乾女兒,但他真的不是有意要對她說謊,他是害怕會失去她,但此時此刻的張奕凡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還能說什麼呢?
張奕凡遲疑了一會兒,隨即追了上去。
「我很抱歉……」
陳維琪愣了一下,但她還是無法因為他的「抱歉」而原諒他。
「我知道你不能諒解我欺瞞你的事實,我也不敢奢求你能原諒我,但至少……讓我送你回去?」張奕凡落寞的神情漾在臉上,他不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麼。
「不用了……莫奇會來接我。」
她真的一點挽留的餘地都不給他?
張奕凡像失了神似的,望著陳維琪漸行漸遠的身影懊惱不已!他難道就此失去她了嗎?
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之後,他還能得到她的諒解?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去想。
在他決定對她說謊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失去了愛她的資格,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不是嗎?
陳維琪真的不打算原諒他?
自從張奕凡的謊言被揭穿之後,陳維琪不再跟他有任何交集的機會,就連公事上的往來也盡可能地讓加爾出面。原本就不是個性開朗的他,近來覺得日子變得單調而乏味;向來對工作相當認真的他,也老是顯得心不在焉,經常才看了一會兒公文,就頹然地放下手中的簽呈,面露感傷地凝望著門口,期望陳維琪會如往常一般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真的好想見她。
試著編個理由吧?只要是能讓他見到她,就算是蠢到土裡去的理由也好。
陳維琪就如張奕凡意料中的本想推托給加爾出面,但他執意要見她,並還未等她回應就把電話給掛了。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雙手插在口袋裡,在辦公室裡來回地踱步,他從來不曾如此耐不住性子,慌了心的他,竟也想不出個見她的好理由。
她會來吧?
張奕凡不停地追問著自己,但他卻又一直告訴自己她不會來見他的所有理由。
稍遲。
陳維琪意外地出現在辦公室時,張奕凡卻顯得有些錯愕,向來十分冷靜沉著的他,在她的面前卻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你不是要找我討論Z專案的細節?」陳維琪見他不說話,索性先開口問道。
「……Z專案將要告一段落了,後天就要跟他們簽約,我想知道後續的細節部份。」
「現在已經交給加爾處理,你可以當面問他,加爾會比我還清楚。」
「是嗎?」張奕凡嘴角泛著一絲苦笑,他就是開不了口讓她知道他是多麼地想見她。
「你就為了這件事找我?」陳維琪神情漠然地問道。
「就這件事。」
「那我可以走了嗎?」
「你就真那麼不想見到我?」張奕凡皺著眉問道。
「我還有別的案子要忙,待會兒要跟風浩他們開會,可以嗎?」
「你最近都忙到很晚,我覺得你好像很刻意地避著我。」
陳維琪無言地看著他,半晌,才眉頭輕攏說道:「對你而言……這重要嗎?」
「我知道我的確是很自私地傷害了你,可是我就不能再是你的朋友了嗎?」
「朋友……我不敢想。」陳維琪吁了一口氣道:「我總是傻傻地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但是這一切卻是建立在謊言之上,我竟然一點兒都不曾懷疑過……」
「我雖然隱瞞我的身份,可是並不表示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謊言,除了我就是Ara之外,我沒有對你撒過謊。」張奕凡認真地凝視著她的眼睛,他真的很懊悔。
「如果我就這樣一直相信你的話,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嗎?」
「如果當初就讓你知道事實的真相,我還會是你的朋友嗎?」
「我不知道……」陳維琪雙眼微紅地輕瞥了他一眼。難道他就可以說謊了嗎?
「同樣是謊言,你就不肯原諒我?」
「你在說什麼?」陳維琪眉頭一攏,問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沙克不也是對你有所隱瞞?你就可以原諒沙克,不是嗎?」張奕凡吃味地說道。
他怎麼又扯上了沙克?
「你跟他本來就不一樣,他並不是有意要欺瞞我,而你呢?你同時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出現,我還以為你真的很瞭解我,原來我一直是個傻瓜,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你還有理由!」陳維琪微慍的表情漾在臉上,但她的心裡卻也不比他好受,她覺得整個人如同跌落至谷底,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他才好。
「我的確不該還期望著你能原諒我,甚至再給我任何可以彌補的機會。」張奕凡滿是沮喪地說。「那就這樣……好嗎?」陳維琪抿著微顫的雙唇,強忍著心中的傷痛,隨即轉身離去,她找不出能讓自己原諒他的理由。
張奕凡愣然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就算他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他也只是想好好地愛她,但已成事實的事實,他又能怎麼樣呢?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害她。
真的。
如果當初能有所選擇,他可以只是她的Ara,只是她的朋友就好。
整間書房瀰漫著濃郁的咖啡香。
張奕凡坐在窗口邊的扶手椅上,細細地品嚐著手中的咖啡。
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見到他的父親,對張奕凡而言,「父親」這兩個字是名詞而不是動詞,更遑論能像現在這樣跟他父親坐下來聊一聊。
向來神秘的黑豹,對他這個惟一的兒子,一直存在著一份愧疚,他在他還年幼的時候,就因為事業的關係,經常不能待在他的身邊;而當他最依賴的母親突然離開的那一年,他整整一年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你還不打算原諒我?」黑豹皺著眉頭問道。
張奕凡俊逸的臉龐,顯得鬱鬱寡歡,他臉上的笑容彷彿進入冬眠似的。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父親,對你而言……我或許比陌生人還要陌生,這些年來,我們能像這樣坐下來聊聊的機會都沒有,也談不上幾句話。」
「你要我說什麼呢?」張奕凡臉龐微揚地望著窗外。
「我只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你認為呢?」
「你很孤單……自從你母親過世之後,你就一直很孤單地活著,你沒什麼朋友,對吧?」黑豹認此感到相當地自責,他其實很心疼他這個兒子。
「這麼多年來,我早已經習慣了。」張奕凡淡然地說道。
「可是這次見到的你卻有些不同,聽說你改變了很多?」
「……是嗎?」他苦笑一聲道。
「至少你還肯像這樣陪我聊一聊,我真的很高興。」
「我現在才明白能得到別人的諒解……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又何苦折磨別人呢?」
「你變得懂事多了。」
「過去的我……真的很自私又相當地自我,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
「你還有機會。」
「機會?」張奕凡想都不敢想,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是不是真的愛過我母親?」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這是他放在心裡已久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