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們回家好嗎?」他好冷,眼睛裡都是水,眼前什麼都看不到。
「不!我們再走一次,我們一定可以找到你爸爸。」她近乎絕望地咆哮。
「媽媽,我冷啊!」
「冷算什麼?快點走,張大眼睛看!」
可是看不見呀!風雨好大,天色很黑,這樣的瘋狂尋找為了什麼?爸爸為什麼昨天下了班就不回家了?
最後,女人堪不住疲累,絕望地拖著宛如沒有靈魂的身軀往回走。
就在家門口,她迎面碰上提著大皮箱出來的男人。
淚水噙在眼裡,她顫聲問著找了一整天一整夜的男人,「昨天你去哪裡?」
「妳管我去哪裡!」不管巴望著他的一對傷心欲絕的大大眼睛,以及另一對無辜無邪的小小眼睛,男人頭也不回走掉了。
「別走……不要啊!」她淒厲哀號。
那一個淚水與雨水橫流的夜裡,旭揚的父親無情地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幼小的心靈還裝不下太多成人世界的感情紛擾,只知道渾身濕透的母親蹲在牆邊一直啜泣,一直低喃,「我的一生,完了完了……」
「媽媽,不會完了,我們進屋子,我會燒熱水,我們喝熱茶好嗎?」
「我不要,我只要他回來,別帶走我的愛情啊!」
他想給母親一個擁抱,想告訴母親別哭了,他會聽話,會照顧她,然而他終究只有發出不知所措的問句,「媽媽,我不知怎麼找到愛情給妳啊!」
她對著灰茫茫的天空嘶喊,「阿揚啊!愛情就是毒藥,會害死女人的毒藥!」她耗弱的精神已近乎錯亂崩潰。
似懂非懂的,他只知道毒藥是不能碰的。「那麼,我不會給妳毒藥。」
失掉丈夫,失去婚姻,愛情夢斷,那段歲月構成一個牢籠,關住他母親的青春,她偶爾淺淺展露的歡顏裡,總有一抹淡郁襯托於後。
最難捱的五年過後,旭揚已是一個瘦長的高中生了,他的眼睛開始會追逐漂亮小女生,尤其是住他家隔壁那一個同齡的女孩。
一天,女孩的母親惡狠狠的揪住他的手膀,粗聲粗氣的撂下警告,「展旭揚,你給我聽清楚,別肖想我家阿美!你老子拋家棄子,你也不是什麼好種。哼!老鼠生的兒子只會打洞,你離我家阿美遠遠的,別來害我女兒!」
原來,在別人的母親眼中,他是天生壞胚。
他想反駁,但是……誰能保證他不是呢?
「愛情的毒藥,我不會給任何女人!」半大不小,半成熟的心靈有了結論。
這樣決定之後,他心頭輕鬆多了,起碼他不會造孽,不會惹女人流淚,不用不知所措的找尋虛無飄渺的愛情……
雨夜、淚水、女人、昨夜你去哪裡……這些影像與聲音交織成旭揚記憶中冷絕的夢魘。昨夜他竟然又遇上了,只是那個女人換了個名字,她叫言曉曼。
「昨天你去哪裡?」
她為什麼要無厘頭的冒出那一句話呢?
她哭泣無助的樣子狠狠戳進他冷凝的心房,讓他無法不管她的死活。
咖啡因使人體過分亢奮到達頂峰之後,就開始退降,讓人的精神變得低郁萎靡。他全身宛如被利針扎進肉一樣,煩躁不安地在岸邊來回不停走動。
從來都不把女人當一回事,從來都孤絕自由翱翔在空中,從來都把地球踩在腳底下。
今天,他卻在工作上首度出了紕漏,怎麼會這麼離譜?
「惡夢啊!我遇上恐怖分子了,生命的飛行軌道被撞偏了!」握住拳頭,他悻悻然對天低哮,「言曉曼,都是妳害的!」
第二章
「妳好多了吧?」一聲關切問候冒了出來。
一顆小頭顱打暖暖的被窩中探出,手背揉揉眼睛,努力想尋找這道溫柔聲音的來源,然後看見了--
一個一百六十公分出頭的中年婦人,身材適中不顯福態,清爽的淡妝,綿質家居長衫裙,染了酒紅色打了層次的長髮垂在腰後。
這位阿姨很漂亮,臉上的笑容讓人感覺很舒服……但是,這個阿姨是誰啊?
她揉眼睛的動作好可愛喔!她迷迷糊糊眨著眼睛的模樣也可愛極了,她簡直就像一隻小寵物貓一樣可愛剔透。月棠的心房軟成一團,恨不得這個小女娃是她的親生女兒。
她捏捏小貓咪的粉頰問著,「肚子餓不餓?阿姨煮了白粥,妳喝一點,然後再吃一包藥。」
曉曼偏著頭尋思,完全茫然。「阿姨?我在哪裡?我怎麼了?」
「妳在我家的客房裡,至於詳細情形,阿揚又不多說,我也不清楚。」月棠伸手觸碰曉曼的額頭。「還好,溫度全退了。」
「阿揚?」她認識這一個人嗎?
曉曼手抵著額頭,很努力回想……她站在學長家門口,等了很久……雨下得很猛,她沒有帶傘,根本沒地方躲,接下來……接下來,她就不省人事了。
那阿姨口中的阿揚……是學長!曉曼總算把兩個疑點串連成一條直線了。她紅著臉低嚷著,「是他抱我進來的?」
「對啊!妳認識我兒子阿揚吧?」
「噯!」小下巴垂到胸口上了。好冒昧喔!居然就這樣進入學長家來了。
「我就說呢!哪可能不認識,阿揚這小子就是死也不給我承認。」
「啊!」學長不想承認?曉曼咬著下唇,覺得她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月棠的笑容有些神秘。「曉曼,妳喜歡我兒子阿揚吧?」
「啊!」曉曼愣鈍鈍的吐出一個不知所措的驚歎詞。她迷濛的眼眸微瞇,隱約能回想起他大手的溫度,與胸口讓人很舒服的硬度……
看來小妮子偷偷抿唇,正想憋住絲絲笑意呢!什麼同性戀?她才不信!只要找到對的女孩,陰陽磁場對應上,旭揚這渾小子不慾火焚身才怪!當老媽的人絕對會推波助瀾把旭揚和曉曼送做堆!
月棠眉開眼笑,拖高曉曼的小下巴。「愛了就愛了,年輕人要勇敢說出來。」
「啊!」曉曼差點跌下床。「昨夜有點混亂,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我趕快收拾一下回家去。」
才想下床時,她眼睛下意一瞄,看見身上一襲保守款式的女性睡衣。
睡衣?
「砰!」她腦子裡的九大行星運行軌道全撞在一塊了。她雙手捧著亂成一團的腦袋問:「阿姨,是妳幫我換掉濕衣服的嗎?」
「雖然這是我的睡衣,但、才、不、是、我、替、妳、換、的!」月棠笑得很下懷好意。
「啊--」曉曼揪著睡衣領口,低叫一長聲後,整個人「咚」地又倒回床上喘著氣了。
完了,完了,被看光光了,她以後怎麼面對學長啊?
這種大事如果發生在古代,她可是要一輩子認定這個男人,非君不嫁了。
她快羞死了啦!也快急瘋了!
救命呀!誰來給她這個感情生手指點一下迷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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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我不能這樣做啦!」曉曼好生為難。
這兩天來,她被月棠強留下來,被照顧得無微不至,連學校的課也沒上,兼差的工也沒去打。就在她的扁桃腺炎好得差不多時,她還是走不成!
「怎麼不行?」月棠故意冷著一張臉說:「曉曼,我有話問妳。」
「阿姨,妳請說。」曉曼心兒顫顫。
「阿姨家有多大?」
阿姨沒問題吧?她會不知道自己家有多大?
曉曼咽嚥口水,老實說出她這幾日來的觀察所得,「獨棟三層樓的花園洋房,地坪大約有四十坪。一樓是客廳、廚房,以及阿姨的房間,二、三樓則分屬阿姨兩個兒子的天地,還有兩間客房。」
「妳還忘了天台上的花房。」
曉曼不好意思的吐吐粉舌。「對對,精養著幾百株來自世界各地的珍貴名蘭。」
「這麼大的房子平常住著幾個人?」
「就阿姨一個。」
「喏!妳現在病好了,幫我看看家,早晚澆澆蘭花,好讓我安心去非洲加入我夢想很久的『飢餓三十』,這點芝麻小忙妳都做不到啊?」月棠抖著手指,幾乎含淚指控了。
唉!她該怎麼讓阿姨明白,她怕學長一回來,見了面尷尬啊!
因為學長一直沒有回家,她直到昨天才鼓起勇氣問阿姨,才搞懂這件事--原來學長平常不住家中,他在學校附近覓屋而居,而且住的地點就離她的小套房幾條路而已!那晚她居然能夠碰到偶爾回家的學長,真不可思議呢!
月棠趕快再來段心戰喊話,「妳一個人離家在台北求學,住哪裡哪有差別。」
「我……是沒差……但是……」沒跟學長打聲招呼,她不能莫名其妙就住下來啦!「阿姨,妳難道沒有其它朋友可以托付嗎?」
還想做垂死掙扎?月棠撂出殺手鍆了。「托給別人哪抵得上托給自家人啊!阿姨可是很期待不久的將來妳能喊我一聲『媽』!」
「阿姨!妳說到哪裡去了!」小女孩家又羞又窘,玉足直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