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三頭六臂,再多的工作都難不了她,上自工作行程編排、廠商聯絡,下到催設計師稿子,她樣樣做得來,對她,只有厲害能夠稍稍形容。
「我今天不想看,明天再弄。」把外套穿上,關袖長歎氣。
「關姐……你是不是生病了?」小米支支吾吾問。
「我的臉色不好嗎?大概昨天太晚睡。」
最近水腫得更嚴重,醫生說胎兒長大壓迫到腎臟,害她的瞼圓得厲害,像十五的滿月。
大概是滿月臉、水桶腰再吸引不了一個溫柔男人;也大概是他認同她的說法,既然婆媳勢不兩立!只好另娶,不管是哪個大概,結果成局,他和她一樣——不要這個婚姻。
話是她提議的,他只是附議,她卻難過得失去心情。
沒有工作情緒、沒有賺錢熱忱,工作再也帶不來成就喜悅,成天成天,她在心裡自間,他幹嘛那麼聽話,幹嘛不多求她幾回,幹嘛不多想想孕婦的心理生理本就異於常人……
還是……他也和她一樣,累了、厭了這種無止無盡的爭執?
沒錯,這種爭執毫無意義,她應該理智一些些,放手婚姻、放手他,讓兩個人生各自輝煌。
「臉色是還好!可是……對於賺錢的事,你一向比誰都重視的,你還告誡我們,今日錢今日賺!千萬不能留過隔夜……你確定不先看看這兩份文件?」小米把合約書和設計圖再度擺到她面前。
「我沒心情看,明天再說,我要下班了。」
拿起抽屜裡的包包,今晚她寧願無聊。
「關姐……你不是說賺錢是人類的本能,和心情沒有關係!!算了,我先下去。」小米做做鬼臉,走出關袖的辦公室。
小米在辦公室門前撞上方勁,她和他打招呼。
「哈羅,老闆公。」
老闆的老婆稱為老闆娘,老闆的老公自然叫作老闆公。
「你要下班了?」方勁問。
「快了。老闆公,我們家老闆好像生病了。」小米湊到他耳邊倫說。
「生病?怎麼會?才幾天不見,她哪裡不舒服?」說著,他壓住小米肩膀問得很緊張。
「她得了賺錢倦怠症,搶錢疲乏病,唉,一個人對於自己最嗜愛的束西再提不起興趣,肯定是病入膏肓,沒有別的可能。」
小米把情況誇大數倍,看著他的緊張,她在心中替老闆證驗——這個男人愛她,百分之百、童叟無欺。
「我進去看看。」
拋下一語,方勁衝進關袖的辦公室。
「你還好嗎?」
臨時蹦出的關心,讓關袖的大腦暫時停止反應。
「說話啊!你好不好?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我……」
他的出現打亂她推演半天的結局。
他不是放棄了嗎?他不是承認她的話是真理?他不是整整消失半個月,用行動證明他們不再繼續?
「說話、說話、說話,說你哪裡不舒服。」
他搖得她頭昏,才多久不見,他的暴力傾向盡現?
「你為什麼來?」
「今天你要產檢不是?」他回得很自然。
喔!瞭解,他是為孩子來的,和關袖這個女人無關。
「對喔,我差點忘記。」理不清的落寞湧上,她要開始「不舒服」了。
「你沒有精神,是不是太累?」
「放心,孩子很好。」反正他在乎的不就是孩子?
「我在問你,你又扯到孩子,前言不對後語,我看你真的生病。」圈住她,手探上她額間溫度。
沒理會他的話,她問:「你最近很忙?」
「對,忙死了,忙得天昏地暗,忙得認識虛脫是什麼感覺。」
也因為這半個月的忙,他換來另外半個月的假期,雖然對貫承有點抱歉,但老婆快跑了,再不積極可不行。
他說忙……關袖沉默不語。
以前再忙,就算分隔兩地,他也能撥出一個小時的空檔對她說說話,現在呢?
一忙就忙到不見人影。
不過……很合理,是她說不要他的,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他自然不用為她浪費時間。
「又不說話?你一定是哪裡不對,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拉起她,將她的包包接過手,一切自然得和從前無異。
「我說過,我沒事。」
「沒事才怪。」
「你非要我有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很擔心很擔心……」
他的「很擔心很擔心」勾動了她敏感的情緒,酸酸的感覺又在她鼻間拉距,糟透,她老在這男人面前想哭,這種脆弱很要不得,搞清楚,她不是普通女人,她可是人人景仰的女強人耶!
「擔心?半個月,你連一通電話都沒有。」她哼一聲,嘴硬。
「我想拉出空間,讓你沉澱怒氣。而且,我要用兩個星期的忙碌換得兩個星期假日!未來半個月我要你放下工作,專心陪我,補償我的擔心。」他說得很強勢。
假期?他的沒日沒夜為這個?甜滲進心底……她……開心…!
「你在擔心什麼?孩子還是我?」偷偷的,她露出真心意。
他聽懂她的意思了,難怪她的表情不對,他實在不該一開始就說自己是為孩子而來。
「笨瓜,當然是擔心你,你是我老婆,你和我才有實質關係,至於你肚子裡面那個小鬼,還沒驗DNA,我怎麼知道他和我是不是有血緣關係。」他逗弄她。
「你再說一次。」她瞠目恐嚇。
「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是我媽講的。」方勁舉高五指表彰清白。
「我跟你媽已經處得夠壞,你還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沒關係!反正她已經習慣在你面前當壞人,黑鍋有她背就好了,我不用再去弄得一身墨。」
「你在說哪一國鬼話?」
「根據記載,我說的是塔喀邦話,那是位處於南非的一個小國家!那裡的人崇尚天體與自然,所以他們不穿衣服住洞穴,要是我去那邊謀生,不出一年就餓死異鄉。」
他東拉西扯,目的只有一個——逗出她不肯顯露的笑容。
終於,她如他的願,笑了,但眼一瞇,兩顆眼淚伴隨笑紋滑落。他的大手接過、捧住,濕濕的鹹水在他掌心凝聚。
她的淚水訴說著她不出口的情意,她的「賺錢倦怠症」和「搶錢疲乏病」全因他而來?
這個解釋讓方勁開心,她愛他、要他,只是不堪太多委屈,才會想到離異,心痛呵……
「不要哭,你的淚水會讓我心酸心澀,心痛到不能抑制。」
擁過她,真真實實的擁抱,讓她覺得他回來了。
「噁心,你說這種話一點都不適合。」她是個難搞女人,既愛聽甜言蜜語又怕過膩。
「好吧!我不適合說這種話,那我說……笨女人,你知不知道眼淚超貴的,有時間流眼淚不如拿時間去賺錢,說!這兩個星期簽了幾張合約,賺進多少奶粉錢?」他想起小米告訴他的話。
「不告訴你,反正孩子是我自己的,我養得起就好了。」
「好歹我是他掛名的爸爸,我總要保障他能夠安安全全長大。」
「誰說你有名可掛,別忘記我說過,我要離婚!」想起他的毫無音訊,她不輕易放過他。
「你還欠我九十五個離婚理由,等你想出來了。我再考慮要不要離婚吧!」他擺高姿態。
「我以為我們說好了。」
「說好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他打定主意賴帳。「關袖,動作快一點,我們約的門診時間快到了,先做產檢再吃飯,我還打算帶你去拍藝術照,以茲留念。」
「你在說什麼?拍照?我們快離婚了哪。」
「知道知道,就離婚嘛,我沒忘記。」方勁隨日敷衍。
到時,利上加利,一百個理由留不住她,就兩百個、三百個,反正當奸商,他已經很習慣。
「你在敷衍我?」
「沒有沒有,我認真得很,不就是離婚嘛。」
拉過她,方勁滿臉笑,走出關袖的辦公室時,小米看見老闆公把老闆的病治癒了。原來老闆公還是華佗再世,真了不起。
LLLLLLLLLLLLLL
天哪,她真不敢想像,整整十五天不用趕上班、不用看文件,混吃等死的日子要怎麼過?
那呀,叫作天堂。
他們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來東逛西逛,早上在風景區,下午在百貨公司,一籮筐一籮筐的嬰兒用品玩具搬回家裡。
前兩天,關袖不適應,直嚷著要離婚的女性沒權利太過好命,後幾天習慣了,覺得離不離婚都不打緊,反正一切問題等到手續辦好再提就是。
這幾天,關袖開出幾個非離婚不可的理由,方勁笑笑收下!沒多作反應,在他心底已經打好草稿,不管怎樣,他絕不讓這個女人走出他的生命。
「艾晴一個人在公司,我怕她會過勞死。」
這天早晨,關袖想起工作。
「你可以把工作量減少,錢夠用就好了。」作出這番建議,方勁讓人吃驚訝異。
摸摸他的額頭,沒發燒,看看他的臉色,不像癌症末期病患,既然都不是,他沒道理「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