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擲千金面不改色的海派作風,讓他大受歡迎。
只是,一般良家婦女對他「好色不厭、獵艷不倦」的縱情聲色犬馬之行徑大感不齒。甚至,沒有出身書香世家的姑娘肯委身嫁給他,無不將他視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對於娶妻生子一事,他本人倒是豁達得很,他明白自己是個放浪不羈的浪蕩子,他可不想娶房妻室來牽牽絆絆。
話雖如此,他在京城媒婆眼裡依舊是一隻腰纏萬買的大肥羊,眾家媒婆無不鼓動簧舌巧嘴之纏功與他說媒撮合,絡繹不絕之盛況差點兒沒踩破墨白山莊的門檻。
無奈他老兄興趣缺缺,每每賞些喫茶錢打發掉,久而久之,自討沒趣的媒婆剃頭擔子一頭熱的熱度熄了、涼了!程墨白的耳根子才得以清靜下來。
不過,他對他的紅粉知己素艷心倒是愛若至寶,整天掛在嘴上噓寒問暖。唯一教人不解的是,他既然那麼喜歡素艷心,何以不乾脆派頂花轎迎娶她進門,反而任由她倚身青樓送往迎來?
與人共享他的女人,不像他平日霸氣的作風。
莫非,他嫌棄素艷心出身枇杷門巷,身份低微匹配不上他?不!他不是死抱著禮教不放的迂腐人,斷然沒有門當戶對這麼俗氣的門第觀念。
那麼,他究竟為什麼不迎娶素艷心?無聊透頂的京城人無不煞費心思左猜右想,始終找不到一個說得通、點得透的答案。
盲歸正傳,墨白娶不娶素艷心,干卿底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他每天都睡到晌午才起床,一邊享用豐盛的午膳,一邊聽取他親信大總管報告旗下行號的經營狀況,這是他一天中最正經最專注的時刻。他腦筋清楚靈活,隨時都能揪出容易遭人遺漏的關鍵點,並且隨即提出見解以及改正之道,讓他的大總管噴噴稱奇,視他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商場奇葩。
撤走了飯萊,吃完香甜多汁的瓜果,他也交辦完正事,遂即展開他一天吃喝玩樂的行程。
最近,他瘋狂迷上斗蛐蛐兒。
他的蛐蛐兒是百中選一,派有專人負責挑選、訓練、餵食,每一隻蛐蛐兒都雄壯威武,戰鬥力十足,其中最教他感到得意的,是一隻名叫「求敗」的蛐蛐兒。
這只求敗所向無敵,每戰必勝,程墨白欣喜之餘,常常忘情地對著它說:
「求敗呀求敗!名叫求敗卻始終求敗不成。唉!沒有對手的日子,真是寂寞呀!」程墨白誇張地胸頓足,讓聽聞者一下子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感慨自己?還是它?
今天,他在一票狐群狗黨的簇擁下,歡天喜地的跨進「留園」。
留園系北京城四大酒樓之冠,也是他多產業之一,姑且不提它煨燴出來的美食佳餚令人食指大動,光它的景致就足夠教人流連忘返。
留園佔地幅員廣闊,造山鑿池,池內遍植紅、白雙色蓮花,清風徐來,紅花白花襯著綠葉翩翩起舞,煞是好看。池畔的六角亭依水而建,專供人品茗賞景;而修茸整齊的草坪上間或散步著幾隻悠閒的孔雀,時不時興起即開屏示人,總會引來陣陣讚歎的歡呼聲。
這也就難怪留園天天高朋滿座,王公貴胄閒暇時都愛到這兒轉悠兩圈,品盅香茗打打官腔官調。要不,在酒足飯飽之餘,興致一來也可以移駕至別有洞天的後園,來一場緊張刺激的斗蛐蛐兒。
程墨白沿途與熟人帥氣地作揖寒暄,高大的身影直竄後園……
微風送涼。 程墨自走在鵝子石鋪砌的小徑,老遠就豎起耳朵傾聽院落裡傳過來陣陣興奮的叫陣吶喊聲,聽得他血脈僨張,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不由得加快腳程。
「咬呀!咬它……咬它……加把勁兒!」
「下注……快下注……下好離手。」
「嘩!真厲害……又贏啦!」
一大群人聚攏在老梧桐樹下圍著石桌,你一言我一語,鬧烘烘的……
氣派不凡的寧王爺端坐在石桌旁,右手輕捋八字髭,炯炯有神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盯住他的寶貝蛐蛐兒「大紅袍」。
大紅袍神勇無比,光一個下午已上場大戰三個回合,連戰皆捷,依舊抖擻著神氣活現的長鬚,鬥志高昂。
「寧王爺吉祥。」程墨白丰神俊朗地出現,一干閒雜人等自動自發地挪騰出空位給他,他微一頜首,春風得意地與寧王爺面對面坐下來。
「程莊主,好久不見啊!」寧王爺微抬眼皮瞅他一眼,隨即將關注的眼神重新落回他的大紅袍。
「寧王爺的大紅袍,果真不同凡響呀!」他笑嘻嘻地說。
「好說!好說!本王聽說程莊主手上也有一隻了不起的蛐蛐兒?」
「您是說求敗吧?」
「……求敗?哈!這名字取的真是目中無人啊!」寧王爺語帶譏誚地撇撇唇角,頗不以為然地端起茶碗吸一口,圍繞在他兩旁的人群則爆出一陣訕笑。
「沒辦法,它戰無不勝嘛!贏的次數多到數不清,再也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才想反過來嘗嘗失敗的滋味兒。」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加以解釋。
「荒謬。」寧王爺不屑地從鼻孔冷哼出這兩個字,心裡頭恨不得好好教訓這個狂妄的後生晚輩一頓,讓他收斂收斂傲氣,學習什麼叫作謙沖為懷。
求敗?!
呸!
「不過,我的求敗今天可能棋逢敵手了,或許……可以一償求敗的心願。」他對寧王爺的藐視,絲毫不往心裡去。
「程莊主言下之意,是想跟我的大紅袍較量高下?」寧王爺拿眼角餘光斜睨他一眼。
「如果,寧王爺肯接受挑戰的話,晚輩當然求之不得。」他不慍不火地提議,幽邃的眼眸似大海,深不可測。
挑戰?!他說的話所採用的詞句,根本讓寧王爺毫無拒絕之餘地;試想,寧王爺若一口回絕,豈不表示自己畏戰屈服?
豈有此理!「我的大紅袍光是今天下午已經為我賺進千兩黃金,嗯……不如我再加上千兩,總計二千兩黃金當賭注,咱們賽一局。」寧王爺被他的話激得臉紅脖子粗,氣得不惜下重注一搏。
果然,寧王爺的話一說出口,立刻引來圍觀群眾發出「啊!」的驚歎聲,大夥兒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二千兩黃金?!尋常百姓奔波一輩子恐怕也掙不到這個數目。
「不不不!賭錢太銅臭太俗氣了。」他皺起兩道濃眉,故作清高地搖頭反對。
「哈!敢情程莊主膽怯了?!我的大紅袍珍貴無比,絕不做毫無報償的爭鬥。」寧王爺這下子更是打從心坎瞧不起程墨白,這桀驁不遜的小輩滿口狂言妄語,怎麼才稍稍施壓,就戳破牛皮?!
「沒有彩金,蚰蛐兒鬥起來怎會刺激帶勁兒呢?!我不賭錢,我賭我的墨白山莊。只要大紅袍鬥垮我的求敗,那麼,我就將我的墨白山莊雙手奉上,絕不食言。」他慢條斯理地說。
「啊?!」眾人聞言,呼出震耳欲聾的喟歎聲。
這程墨白莫非得了失心瘋?!
墨白山莊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奢華宅邸,素有「小暢春園」之雅譽,由此可見其園林之盛之美。沒想到墨白竟然不痛不癢,輕率地將它拿來當賭注。
「程莊主豪情令本王歎服,只可惜本王的府邸乃先帝爺恩賜,本王萬萬不能褻瀆聖意,將它拿來下注。」
「我不要寧王府。」
「那麼……程莊主屬意本王拿什麼來跟你的墨白山莊賭?」
「一個人。」
「哦?!是誰夠份量堪與墨白山莊相提並論?」寧王爺十分納悶。
既是賭注,兩物價值理應相去不遠才公平,墨白山莊大興土木時,上百名工人日以繼夜不停施工,費時五年才竣工,耗去白銀萬萬兩,此乃京城人眾所周知。寧王爺一霎時實在想不出王府裡,有誰具有如此高不可攀的非凡身價。
「府上的赫捨裡格格。如果,我的求敗鬥贏大紅袍,那麼請寧王爺將寶格格的親事許配給我。」
「啊?!」群眾先是一怔,繼而一片嘩然。
「大膽!」寧王爺聞盲,勃然大怒。這可惡可恨的程墨白,竟敢提出這麼唐突無狀的要求。
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寧王爺氣得吹鬍子瞪眼。寶格格是他擱在心口的寶貝閨女,程墨白這頭狂悖的狼妄想叼走?!
呸!作他的春秋大夢哩!
「唉!寧王爺,您未賭先怕輸,氣勢上已然差我一大截,我看……算了,咱們就別賭了。」
他大手一攤,淡淡的風涼話激得寧王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是呀!大紅袍大概勝算不高,寧王爺才不敢接受挑戰」
「可不是麼?那墨白山莊價值連城哪!這麼划算的賭注,若寧王爺自認勝券在握,哪有放棄的道理呀?」
群眾又開始抒發意見,每一字每一句聽在倔強好勝的寧王爺耳裡,如針扎刺,一張老臉尷尬得險些掛不住,
拿墨白山莊豪賭一房妻室,放眼天下大概也只有程墨白這種半顛半狂的人,才想得出這種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