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這一點最好。」她難得投給他一個嘉許的眼神,肯定他的自知之明。
「眾怒難犯這個道理我懂,那麼……你願意拿你的終身大事換取他的自由麼?」他問的十分謹慎。
「你的意思是……」她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一臉不解地望著他。
「不管你心中舒不舒坦,我跟你的這門親事早巳定下,不過,我還是希望經由你首肯再歡歡喜喜迎娶你。」
她無言。
「現在,我不想再耗下去,我要早日與你成親。」
她依然不語。
「等洞房花燭夜之後,我立刻放他走。」
「你竟敢拿他來威脅我?!」她齒冷地問著,眼前這個男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真是卑鄙!
「是威脅也是請求,月光俠盜的命就捏在你手心,你點頭他就死裡逃生,你搖頭他就慷慨赴死。」
「你這個居心不良的小人,如此篤定我會為了救他一命,不惜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
「難道你不願意?我心裡比誰都清楚,雖然,寧王爺公開輸掉你的親事,可是,你若尋死尋活執意不嫁,寧王爺也拿你沒轍,我更不敢催促,這樁親事就永遠懸在那裡晾著。所以,我不得不採取行動逼你就範。」他說的是實情。
他不能在婚前坦承他就是月光俠盜這個秘密,就怕她沉不住氣反而壞事。話說回來,她又抵死不肯嫁程墨白,他只好自導自演這出「逼婚記」。
「你真是無、恥、到、極、點!」她對他大加撻伐。
「如果罵我能讓你消消氣,請你不必客氣,就把我罵個狗血淋頭吧!」他滿不在乎。
「你……你……」她氣得七竅生煙,連話都說不出來,面對這個皮厚的無賴漢,就算氣死也枉然。
「格格到底決定了否?假使你不在乎他的死活,我立刻派人將他五花大綁送進官去邀功討賞。」
寶格格見他正經凝肅地收斂起嘻皮笑臉,心裡認真琢磨著自己要是不答應嫁他,看樣子他是不會輕易放月光俠盜一馬。萬一,月光俠盜因她的拒婚而魂斷刀下,她將傷心悔恨一輩子。只是,為了救月光俠盜一命,卻得賠上自己的下半輩子,值得麼?
「我有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她像載浮載沉的溺水人急於尋找一塊浮木來支撐。
「沒有,這是你唯一的選擇。其實,你大可不必為他傷神,畢竟你跟他不過見了兩次而已。」他話衝出口,才發覺說溜了嘴,心中暗自叫苦。
「你……怎麼知道?」
「哈!你以為他真是個鐵打金剛啊?錯啦!他只是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軀罷了!他熬不住酷刑,只好乖乖地我問一句他答一句,這麼一來,我不就輕而易舉地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得清清楚楚嘍。」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對他動用私刑!」她驚駭地沓眼圓睜,怨毒地瞪視他。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我程墨白恐怕早就被你殺死過千萬遍了。你放心,我動用的私刑絕不留痕跡,你的心上人沒缺手缺腳,依舊完好如初。」他解嘲似的苦笑。
「你、你心裡究竟撥打著什麼如意算盤?你明明知道我心另有所屬,仍完全不在乎非要娶我,啊!除非……你只想攀龍附鳳,覬覦皇親國戚的顯貴地位,對不?!」她說出擱在心中多時的疑竇,她相信稍有骨氣的男人絕不容許自己有一個同床異夢的妻子。
「好個冰雪聰明的格格,我死纏爛打也要巴住這門親事,確是為了鯉魚躍龍門。」他一口承認,讓她誤以為他是個唯利是圖的投機者。她對他愈是反感,愈是能測出她對月光俠盜用情有多深、有多真?是否深、真到讓他義無反顧地對她坦承真相,讓一切撥雲見日。
「你簡直無可救藥。」她黯然神傷地垂下眼睫。老天爺垂憐!這個寡廉無恥的小人將是她下半生要長相廝守的夫婿?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宛如慘遭千刀萬剮凌遲,痛不可當!
她沉吟半響,無可奈何地吐出話來:
「好,我答應嫁給你,不過……」她頓住。
「不過……如何?」他按撩住心中的狂喜。
「我要先見他一面。」
「當然可以。」他愉悅地滿口答應。
「你現在就帶我去見他。」她一直翹首引頸企盼再見到他,幾乎夜夜盼到星子隱去才失望地輾轉睡去。她以為他已然忘了她,想不到他竟然落進程墨白的手裡,成了階下囚。
「現在?」他料不到她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怎麼?有困難?還是你從頭到尾都在嚇唬我,月光俠盜早巳逃出你的魔掌?」她的臉倏地發亮。
「咳……你也看到素艷心正在外頭等我,我答應帶她上街買釵飾,我怎能失信於我的美人兒?我看不如這樣吧,你自個兒上墨白山莊找我的大總管,告訴他是我讓你去的,他自會帶你去見月光俠盜。」他抓耳撓腮的提議。
「也好。」她轉身就要走。
「等等……你不在乎你的夫婿陪他的相好去挑選珠翠釵飾?」他忍不住吶吶地問。
「你也不在乎我心中另有男人,不是麼?」她反唇相譏,根本懶得再多看他一眼,移著蓮步急急往外走。
程墨白汗顏語塞,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該為自己高興?還是悲哀?
狹長的通道深不見底般又黑又長,大總管高舉著火把帶領寶格格,拐過一彎又一彎……
大總管終於在一扇漆黑的木門前面停了下來,他從腰際摸出一大串鑰匙,就著昏暗的光線從中揀出一把插進匙孔,「咿呀」一聲,推開沉重的門板。
「格格,您要見的月光俠盜就關在裡面,奴才在外頭守著,不陪您進去了。」
「嗯!多謝大總管。」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嗆鼻熏人。
密不通風約莫十尺寬的囚室,掛著一盞微弱的煤油燈,兀自忽明忽滅。
她適應陰暗的光線之後,總算看見月光俠盜靜坐囚室一隅,腳上銬著腳鐐,臉上依然復著「儺」面具,而隱藏在面具下的一雙眼睛正瞬也下瞬地盯著她。當兩人四目交接,恍如隔世,彼此用眼神傳達心中的相思苦。
她心一擰,飛撲進他的懷裡嚶嚶啜泣。
他厚厚的大手不斷輕撫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她的眼淚就像斷線珍珠紛紛墜落,將他胸前的衣襟哭漫了一大片。
「求你別哭了,我的寶格格。」他憐愛地托住她的下巴,心疼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那該死的程墨白沒傷著你吧?』她拿眼睛飛快地將他上上下下掃過。
「他的私刑陰毒至極,從外表絲毫看下出傷痕,卻讓人生不如死。他從我身上搜到那只青瓷瓶,一眼瞧見瓶底寫著寧親王府,即嚴刑逼問……我受不住醋刑,迫不得已才說出與你結識的經過,本以為他會看在你的面子上,放我一馬。」他粗嗄地低語。
「這個令人不齒的卑劣小人,什麼下流手段都使得出來!」她氣憤難當,不將程墨白罵個痛快難消心頭之恨。
他咬唇強忍住胸口不住翻騰的笑意。
「他沒餓著你吧?」
「這倒沒有。』
「哼!算他還有點兒良心。你怎會大意落進他的手裡?」
「那天午夜,我正想躍上寧王府的高牆去探望你,孰料被他們一夥人硬生生攔下。」
「你武功高強竟也擺脫不了他們?」
「唉!寡不敵眾。更何況他們採取車輪戰消耗我不少體力,最後,還出奇不意撤下羅網才困住我。」
「夠卑鄙!勝之不武。」
「格格……你該不會也被抓進來吧?」
「他敢?!」她柳眉橫豎。
「我相信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你身陷囹圄,卻還如此關心我。」她感動得泫然欲泣。
「我不明白他為何拘禁我,我跟他一無冤二無仇。」
「……」她沉吟不語。心中想:也許一開始程墨白只是想抓住月光俠盜趁機大出風頭,沒想到一搜身卻搜出個寫著寧王府的青瓷瓶,讓鬼頭鬼腦的程墨白起疑,不惜動用私刑從他口中套出內情,回過頭再以將他送交官府來威脅她。
「也許……他想抓我進官府領賞吧。」
「不!那區區賞銀他絕瞅不上眼。」
「他或許看不上那筆賞銀,但是,抓到我卻可以為他博得滿堂采。畢竟,很多被我劫奪過的人,無不對我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後快。」
「你儘管放寬心,我絕不會讓他將你交給官府處置。」她連忙出言安慰。
「你這麼有把握他會聽你的?」
「我……我自有辦法。」她警覺地止住差點兒脫口而出的話。如果,他知道她為了救他出去,必須跟程墨白成親,他一定寧死也要阻止她作如此犧牲。
「你看起來憂心仲忡,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誠如你所言,我乃是大清帝國尊貴的格格,更是當今太皇太后最寵愛的孫女,哼!就算十個程墨白也不敢對我怎樣。只是,你可能還得在這裡熬上一陣子,你要多多忍耐。」她滿口輕鬆話。然而,在晦暗昏黃的油燈下,她不擅說謊的臉孔浮掠一絲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