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爾風文風不動地看她,「我的事不勞費心。」
無樂哀戚地深瞅他一眼,揚起一抹心碎的笑容,轉身離去。
看著她纖瘦的背影意走愈遠,他心口的洞也愈來愈大,緊握的手指掐進掌心,肉體上的痛苦他卻恍若不知,只是怔怔地讓她走遠。
「少爺!」李平擔憂的看著他,怎知道才半天時間,無樂就成了少爺最恨的人呢。
「去確認她……他們安全地離開王府。」展爾風聲音低沉地說。
「是。」李平微微頷首,飛身竄出房門。
展爾風聽著侍衛追趕的聲響,一顆心淌著血,痛苦地閉上眼。
???無樂在李平的暗助下順利離開王府,但一出了門就覺得胸膛內氣血翻騰,頭暈目眩。
好不容易勉強扶著牆穩住自己的身子,但隨後湧上喉頭的噁心,讓她忍不住張口吐了出來。吐出的不是嘔吐物,而是一攤攤刺目的鮮血。
像是要嘔盡身體所有血液,她不停地吐,直吐得兩腿一軟,昏死過去。
就在她的身子順著牆滑下去時,無情伸手攬住了她。
無情原是惱怒先走,但因為放心不下無樂又折了回來,一回來,就看見地吐血。不用想也知道,無樂被展爾風打了一掌,再加上悲傷過度,致使內傷更加深重。
無情此刻才有些不安,她原是為了無樂才揭穿兩人身份,但看見結果,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她輕歎口氣,做都做了,再懊惱、再悔恨又有何用?她背起無樂,帶她離開王府,或許時間久了,心上的傷口也會癒合。
無情雖然背著一個人,但步履依舊輕盈,足不沾地地往前飛奔。
耳邊咻咻的風聲,吵醒了無樂,她虛乏地睜開眼,一見是無情,又閉上眼,在她耳畔輕歎,「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無情,我視你如姊,你怎麼忍心傷我?」
無情驀地停下腳步。
無樂掙扎著落地,蹣跚地一步步拉開她們之間的距離。
無情追上前低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無樂倏地轉身看她,眼中無恨無怨,只有一片茫然。
「為我好?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對我,只覺得痛苦。」無情一震,沉默地看她,咬著唇怯怯地問:「無樂,你在恨我嗎?」
無樂呆然地看著她,「我不知道。」說完,她繼續拖著虛弱的身子往前走。
「你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
「你現在身上有傷,跟我回落鷹殿吧。」無情軟言勸道。
無樂搖搖頭,「不,我不回去,我要保護他。」
「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怎麼保護他?而且他現在恨死你了,你根本進不了王府!」
無情忍不住冷聲叫道。
無樂眼睛又泛起霧氣,「就算他恨我,我還是不會改變心意。這傷總會好的。」
「不行!我要帶你回去,師父那邊有我,是我擅自行動壞了任務,我會自請處分,不會讓你受委屈。」無情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我不回去不是怕受罰,我只是想離他近一點。」
「只怕由不得你。」一句冷意刺人的話插入她們的談話。兩人俱是一震,回首看著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的鬼羅剎。
恐懼像是浪般淹沒她們,兩個人全白了臉,不由自主地低下頭。
無情牙一咬,抬起頭,挺直身子道:「師父,這次的任務全是因為我的衝動壞事——」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覺眼前一閃,鬼羅剎已站在她面前,一巴掌打斷她的話。
無樂倏地抬頭,扶住無情搖晃的身子,低聲說:「師父,這不關無情的事,是我下不了手,你要罰就罰我吧!」
鬼羅剎冷眼瞪向她,揚起手欲揮下時,無情跪下捉住她的腿,哀求道:「師父,無樂已經受傷了,她受不起你的一掌,請師父高抬貴手……」
鬼羅剎揚起的手驀地改變方向,將無情打飛了出去,怒斥道:「你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敢為她求情!」
「師父!」無樂撲到無情身邊,望著鬼羅剎叫道:「不要再打無情了,我背叛師父,無情沒有錯。」
「你也知道你背叛我,我撫養你長大,教你武功,到頭來,你卻背叛我!」鬼羅剎眼神狂亂地逼近她。「每個人都不知道何謂忠實嗎?」
無樂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她不畏懼地看著鬼羅剎,「是,師父養我、教我,但卻沒有愛,沒有絲毫溫暖,我們不過是您養的狗——」
鬼羅剎揮掌打得無樂一陣頭暈目眩,嘴內嘗到血腥味。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這樣對為師的說話!你說我當你是狗!好,我今天就當打狗打死你!」她抬起手,掌心忽地發紅,眼神兇狠地瞪著無樂。
無樂仍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但一旁的無情卻打了個哆嗦。
師父使出赤焰掌,就表示她是真的狠下心要殺無樂了。
「師父,無樂只是一時糊塗,你不要當真。只要關她一陣子,她就會想清楚的。殺了她,你所花費的心血、時間不就白費了。」無情擋在無樂身前央求著。
她的話說中鬼羅剎的心坎,她好不容易花了十幾年時間才教出來的人才,如果一掌就殺了豈不可惜?
轉念之間,殺氣隱沒,鬼羅剎輕哼一聲地放下手。
「你說得對,我就先關你一陣子,等我收拾了展爾風之後再來處置你。」
無樂原本已經有死的準備,誰知鬼羅剎改變主意,讓她好不悵然。
「帶她走。」鬼羅剎冷瞥無樂一眼,轉頭吩咐無情。
「是。」無情拉著無樂站起來,看著呆然的無樂,不禁暗歎口氣。
至少短時間內,無樂不會有事,而以後的事,就等到以後再說吧。
???刺客事件平息後,王爺才知道無樂竟是名殺手,一時間不知是該放心還是生氣。
他不喜歡無樂,不只是她來歷不明,更因為她太像被他負心的女子。只要看著她,他就會寢食難安。再看著笑容盡失的展爾風,他又為兒子心痛。
「天下女子這麼多,你又何必為一個想殺你的女人傷心?不值得的。」王爺拊須道。
不值得?
展爾風想到無樂中毒之後,反覆說著這三個字,莫非她當時就在暗示自己嗎?
「現在想來才覺有異,那女孩的面貌、眼睛,分明是為引你掉入陷阱所下的誘餌。」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當她說這話時,是真切的孤單,一如他。
「她武功那麼高,看來必是組織嚴密的殺手組織。我已經派人調查,務必剷除那個殺手組織,保護你的安全。」
我們是落鷹殿的殺手,專為取你的命而來!
展爾風腦中閃過無情說這話時的冷與狠。
「落鷹殿。她是落鷹殿的人。」一直沉默的展爾風忽然開口。
王爺愣了愣,「落鷹殿?」兩道濃眉揪得打結。
他雖出身高貴,但對江湖中的事物多少也有些瞭解。落鷹殿還有另一個稱呼叫閻羅殿,意指被落鷹殿盯中的目標,除了見閻王之外,沒有第二條路走。而且這個組織存在了十多年,卻只知道他們的首領是一名喚鬼羅剩的女子,她手下有擅毒、刀、劍、暗器的高手,人稱勾魂使,然而是男是女卻不知曉,是個像謎一般的殺手組織。
「那個女人是落鷹殿的人?」王爺詫異極了,那無樂看來瘦弱,卻是閻羅殿中的勾魂使?
「這下就不好應付了。」王爺緊張地來回踱步。
「一般殺手組織的殺手若是沒有完成任務,下場通常是很慘的,更何況是落鷹殿的殺手。但更棘手的是,他們對目標很執著,一個不成派兩個,直到達成目的為止。」
王爺原本還想靠自己在朝廷的勢力保護展爾風,但這種江湖人物,又豈是律法治得了的?
又一個人向他預測無樂的下場淒慘,他該不在意的,但仍是忍不住心驚。平息了胸中的複雜情緒後,他才淡淡地開口。「義父,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任何人殺了我。」
至少在找出殺害母親兇手之前,他絕不會死。
「我怎能不擔心,你是我的兒子,為父一定會解決這件事,在事情沒有解決前,你千萬不要出去。」
「我不出去,難道他們就不會進來?」展爾風不以為然地撇嘴。
「就算他們來,但在王府內總是人多勢眾,他不見得討得了便宜。」王爺雖憂心忡忡,卻還是忍不住自我安慰。
展爾風淡然一笑,明白王爺的心情,也就順著他的話說:「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那你也忘了那女孩吧!憑你的條件,要找比她好多少倍的女人都有。」
展爾風劍眉微揚,眼神淡得幾近冷酷。
「要不,我派人找挽翠居的姑娘過來陪你,就是那個叫什麼若……若綠的花魁?」
「不用了,我很好。」
「爾風。」
「義父,無樂的事我不在意的,你不用費心想要我高興,因為我根本沒有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