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太過擔心,袁兒的個性我清楚的很,他對可汗王位沒有興趣,更沒有逐鹿中原的雄心壯志,所以,儘管他大伯多看重他也沒用,袁兒不想做的,誰也沒辦法勉強他。」
沉瑛慈藹地笑了笑,安慰她道:「跟你說這些,是因為你們要暫時分開一陣子,不過我想不會太久的,袁兒會想辦法盡快回家的。」但元袁終究要上可汗府,躲不掉的。
「夫人,兩國真的會交戰嗎?」滿滿忽問。
「難說得很,我只知道他們一直在計劃著。」
「那……你不擔心嗎?」
「為誰?中原還是突厥?」沉瑛笑了下,眼神幽遠。「中原我已沒有家了,若說擔心,我還比較擔心我的丈夫和兒子呢。」
這樣啊!滿滿沉默了。
她沒辦法像汗王妃這般淡然,雖然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子,但她畢竟是唐人,兩國一旦交戰,她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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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驕陽下,一群高大俊秀的年輕男子騎著駿馬在草原上一字排開,或雄偉,或栗悍,或威凜,或英氣,各有特色,他們全是當今可汗精心挑選的繼位人選,而他們本身傲人的條件,也讓眾人關注不已。
當馬匹開始騷動起來時,大家不免好奇,為什麼早過了練習時間,負責騎術指導的師父還不下令呢?
「為什麼少了一個人?」
「又是元袁!」
終於有人發現問題了,原來是那文弱的小堂弟,他今天又是什麼理由?該不會是睡晚了,所以起晚了吧?
他的毛病恁多。
不過,每次瞧他和眾位師父間的鬥法,還真替大家在緊張中提供了不少樂趣,光憑這點,在太陽底下多等他一會兒也沒什麼關係了。
「安達老哥,你怎麼說?」負責騎術的鐵無非問向負責射箭課程的安達師父,他們都是受可汗之邀,專門培訓這些王室子弟,並且從中考評選出最優秀的繼位人選。
為了對付這個頭疼的傢伙,他們已經是焦頭爛額。
「既然已經等了那麼久,何妨再繼續等下去。」安達聳聳肩道。
「還要等?」
「要不了多久的,以元袁的個性,也差不多該現身了。」安達眼徽瞇,盯著遠方的一個小黑點。「瞧,不就來了嗎?」
鐵無非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啊,果然是他。好小子,今天我不整得你脫一層皮,我就跟你姓!」
安達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我說老弟,話別說的太早,免得最後倒霉的是你。」
「嗄?你不為我說話就算了,怎麼還潑我冷水?」
「我只是在告訴你事實。」他淡淡回道。
鐵無非不服氣,故意下令子弟們策馬奔騰起來,霎時塵沙撲面,數匹馬已奔向數里之外。
落後眾人一大段距離的元袁也不驚慌,還是很慢、很悠閒的騎著馬,慢慢晃了過來。當他終於來到兩位師父面前時,堂兄弟們早就不知奔馳到哪裡去了。
「早啊,兩位師父。」他下馬向兩位師父請安。
鐵無非叫道:「還早?別人都已經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你現在才來?」
「現在來也不算遲啊,至少我見到兩位師父的面了,比起前陣子好太多了。」他挑眉為自己解釋。
不是遲到就是早退,他的狀況特別多。
「你還有臉說,一大早的課,你就算不參加也要丟個理由過來。」
「我沒有說不參加啊,這不是已經來了嗎?只不過今天風沙大,我身體虛弱,不堪奔騰之苦,還請師父原諒。」他誠懇的道,神情再正經不過。
鐵無非是有點不忍心啦,元袁的身子不如其它年輕男子高壯,幾天前在馬場上還有暈倒的記錄,萬一真在他的課上出了事,別說對三王爺不好交代,就連相當寵愛他的可汗恐怕都要怪罪。
這樣一想,鐵無非就覺得還是算了,這課還是別上了吧。「我看這樣吧,你就到……咦,安達老哥?」
安達使了眼色給他,要他暫時安靜,轉身向元袁問道:「你這招用得太不高明了。」
眼看計謀叫人拆穿,元袁也不生氣,還是溫溫的笑道:「師父,我有做了什麼讓人誤會的嗎?」
「你的身體根本好得很。」
「耶?」安達的話讓鐵無非迷糊了,安達為何這麼說?
元袁從容的一笑。「目前是沒事,但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我自己也不知道。」
「是啊,他一看就知道沒什麼體力,萬一在馬場上發生什麼意外,不是很糟糕嗎?」鐵無非真的這麼認為。
「光看外表怎麼會准?」笨蛋一個,安達心裡暗罵。
又是一個叫元袁的善良外表所騙的笨蛋!不過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一樣是讓他從小騙到大。唉!
「老哥,你這話就不對了,能預防的還是得及早預防。你瞧大漠要起風時,必定能從天上飄動的雲層得知,這時如果不想辦法躲避,不就會造成損害?明知不躲避會有損害,卻還是不這麼做,不就枉費我們的智能了?」
好你的一個長篇大道理。
安達瞪著他。「這和我們討論的事有何關連?」
「當然有,意思就是……」
元袁好整以暇的在一個陰涼處坐下,撐著頭笑望兩人的你來我往,思緒不覺飄遠……
不知道滿兒現在怎麼了?他住進可汗府之前沒機會跟她長談,後來住進可汗府又因為大伯管得嚴,他沒辦法溜回家去,只能靠寫信跟滿兒溝通;不過,多半是他寫得多,她回得少,這樣下去怎麼行?她一定生氣了,才會給他的信越來越短。
輕輕歎息了聲,不用掏出懷中昨天晚上才收到的信,信上的字句短得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一切甚好,勿念。
滿字
前後加起來還不超過十個字,一切甚好,好些什麼?他總要知道她過的是什麼生活,有沒有想他?有沒有寂寞?光只是「一切甚好」四個字,到底好在哪裡了,又怎能叫他「勿念」呢?
長吁短歎起來,元袁支著下顎,若有所思的模樣還真叫人憐惜,不知何時討論出個結果的鐵無非和安達,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袁兒?」安達喚道。
「嗄?」元袁回過神來,露出微笑。「你們談完了啊。」
「你……是不是身體真的不舒服?」安達又問。
真的不太對勁,元袁雖然常為了偷懶想出一大堆叫人哭笑不得的理由,但還不曾這麼沉默,又是皺眉又是歎氣的,可見他的身體狀況的確不佳。
「身體不舒服是沒有,心裡不舒服倒是真的。」元袁喃喃自語道。
兩位師父聽得分明,都嚇了好大一跳。
「心裡不舒服?這是什麼病?」鐵無非叫道。
「快,快躺下來,不,應該是趕快回可汗府。」安達比他鎮定不到哪裡去。
面對兩位師父突如其來的焦急,元袁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我沒事,真的。」
「袁兒,不要硬撐,現在什麼都別說。」安達勸道。
「嘎?」元袁發怔著,怎麼會變成這樣?
「對啊,安達老哥說的對,現在什麼都別說,我們先送你回去,今天的課就別上了。」鐵無非接著道,讓元袁原本想說的話又吞肚裡了。
這樣……也好。
就讓他們這麼以為吧,說不定他還有機會裝病回家去呢。
於是元袁就順理成章、光明正大的蹺課返回可汗府,他正想著該如何跟大伯誇張自己的「病情」時,就接到家裡的人帶來的訊息。
「什麼?你說什麼?」
「滿姑娘已經離開了,不知去向,現在所有的人都出動了,可是都沒有找到她的人。王爺要我來問問少主,是否知道滿姑娘可能會去的地方。」奉命前來報訊的赫魯稟報道。
「怎麼會這樣?」元袁要自己先冷靜下來,可是,他完全沒辦法冷靜。
「滿兒她娘呢?」他又問。
「她們母女是一起不見的。」
一起不見?那就表示滿兒是有意要離開囉?為什麼她要這麼做?為什麼不等他回來再說?
「你仔細想想,這些日子裡滿兒可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元袁旁敲側擊,希望能找出一絲線索。
「屬下想不出什麼特別的,滿姑娘很安靜,不是待在房裡,就是和小奴學突厥語,最近大家還覺得滿姑娘學得好快,一般對話已經難不倒她了。」
是了,滿兒這麼積極,就是要為這一刻作打算,她是真想離開的。
可是又是為什麼呢?她為什麼一定要走?難道住在汗王府裡不好嗎?還是她在顧慮什麼?
元袁想起那天他和娘親的對話。
「我和滿兒談過了,包括你要住進可汗府的事,以及我們逐鹿中原的計劃。」
「那她聽了有何反應?」他問。
「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看得出她對兩國可能交戰感到憂心。」
「哦?是怕我們會輸?」
「那倒不像,感覺得出她對中原還是很有感情的,她在這裡並沒有很強的歸屬感,不像娘,一開始就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了。」沈瑛提醒兒子道:「如果她在情感上較認同漢人,那麼她在兩軍交戰時一定會很痛苦,袁兒,你要多幫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