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濃霧疾速向外抽離散去,彷彿無盡頭的空曠空間中,只有一條筆直的路,而自己正站在道路中央。
遠遠地有一抹人影向她靠近,文晴安不自覺地舉步前行,此刻才發現她的身子不再沉重,反而輕盈得像在飄飛。
她不停地走著,直到清楚見到對方面容時,腳步微地一頓。那人影好似認出她,對她露出一抹飛揚愉悅的笑容。
文晴安回那人影溫柔的淺笑,誰也沒開口,只是錯身而過,各自朝著反方向繼續前進。
當她們交錯的那一瞬間,文晴安眼前空曠的景象倏地一變,在她眼前展開的是一片晴朗無雲的藍天,她正飄浮在半空中。
她低頭垂望地上那片高聳的大樓、川流不息的車陣,嘈雜的聲音鑽入她的耳,熱鬧、繁華的景象熱和了她的心房。
「昊暘,我回來了──」她眼中泛熱,輕哽著聲道。
話語才落,一陣拉力將她自空中猛地往下扯,身子疾速下降的感覺教她眼一花,頭一暈,再次陷入無知無覺的黑暗中──
第十章
「她還是沒有醒嗎?」臥房內的小客廳聚集了人群,嘈雜的聲音擾得人更加心煩意亂,但坐在床邊的范昊暘恍若未聞,只是一徑地望著陷入昏迷的「鄒琤」。
第一次鄒琤昏迷,醒來時成為文晴安。第二次文晴安昏厥,換回的是鄒琤。那麼,這一次呢?按照常理應該是文晴安,不是嗎?
帶著這微渺的希望,他在等待著。
他輕握著她的手,渴望是他愛的那一個、他願終生照顧、保護的那一個。
「各位,大家不要吵她,時間到了,她就會醒了。我們先下去等吧。」宋城飛看著范昊暘一動也不動的身影,只有當起維持秩序的糾察,將這群著急、關心的人請出房間。
眾人明白一群人擠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只能歎氣地轉身離開,只是每個人在經過牆邊的畫像時,忍不住駐足,眼神無奈而感傷,再歎一聲,才魚貫的走出房間。
眾人離開後,房間一時間變得好靜,靜得范昊暘覺得他都能聽到自己驚慌不定的心跳聲。
「晴安,晴安。」他俯身在她耳邊輕喚著她。「回到我身邊,你一定要回到我身邊。」
蹲坐在床邊的唐朝,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輕輕地舔著他的手,圓圓的眼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范昊暘抬眼看著守在一旁的愛犬,輕撫它的頭道:「你也很想她是不是?我們一起等她回來,好不好?」
唐朝無語的看著他。
范昊暘輕歎一聲,苦笑道:「如果她再不回來,或許我就快瘋了,竟然會希望你能幫我救她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天色微熹,又一夜過去了,床上的人兒仍未甦醒。
房門輕悄地被推開,宋城飛應眾人要求前來探查情況,當他看見床上的人沒有清醒的跡象,忍不住開口道:「老大,你兩夜沒睡了,先去休息一下吧,鄒伯母要替你照顧她。」
自從施法之後,鄒琤就昏迷了兩日夜,而范昊暘也就這樣陪了她兩日夜,再這樣下去,文晴安還沒回來,他恐怕就先倒下去了。
范昊暘置若罔聞地癡看著她的睡顏,沒有回答。
「昊暘?你聽到我的話了嗎?她不會這麼早醒的,你先去休息一下,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樣,就算她回來只怕也會被你嚇到……」宋城飛用力按他的肩,將失神的他喚回。
「不,我要在這裡。」范昊暘乾啞地回道。
「你在這裡又能幫她什麼忙?還不如先養精蓄銳等她醒……」
「不行,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范昊暘突然冒出一句話,讓宋城飛打住下面的話。
「你胡思亂想什麼?!」
「我不能不想,因為這種感覺那麼清楚,清晰地知道我一走,她就不會回來了。」他抑鬱地低語。
「你振作點,法術不是成功了嗎?我相信文晴安會回來的。」宋城飛愈聽愈覺得毛骨悚然,他真的不敢想像若是文晴安沒有回來,范昊暘會變成如何,一個冰人崩潰?他連想都不敢想。
「真的成功了嗎?」兩日夜的等待,看不到未來的茫然不確定,宛如一張巨網將范昊暘狠狠的套住。
看著他未曾有過的頹然迷茫,宋城飛不禁心驚膽戰,氣急敗壞地朝他低叫:「你在說什麼?你知道你現在的模樣就像個未戰先敗的弱者嗎?你自己都失去信心,那文晴安怎麼辦?」
范昊暘被他一喝猛然清醒,眼色由茫然而清明,半晌才望向宋城飛,自嘲道:「你說得對,我太怯懦了。」
「雖然我希望你能人性一點,但看到你這種表現,我倒寧願你是個永不融化的冰人,那樣還比較不會讓我擔心。」宋城飛咕噥。
范昊暘撇唇給了他一個安心的淡笑。「放心,我知道自己沒有脆弱的權利。」
宋城飛眉宇仍是緊蹙,望了望床上的人兒,祈求著法術一定要成功,否則冰人可能不是融化,而是碎裂不成形了。
范昊暘抬眼看他,淡淡地說:「你們都回家吧,等她醒來,我會通知你們。」
「你不會有事吧?」他仍然不安心地再問一次。
范昊暘微揚眉睨他,淡聲道:「我沒事。」
不過是一次的失態,他就當自己是個隨時會歇斯底里的男人嗎?
察覺他眼中的含意,宋城飛搔了搔頭道:「那……好吧,等她醒來我們再來。」
宋城飛離開後,又是一室的寂靜,范昊暘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低語道:「城飛說得對,我太懦弱了,但你是我唯一的弱點,又能怎麼辦呢?」
他輕歎一聲,起身進浴室梳洗、整理自己。至少在她昏迷的期間內,他必須要振作,否則如何撐下去,如何能見她呢?
床上的人兒在他離開後,手指微微抖動,羽睫輕顫,緩慢地睜開了眼。
床上灑落的陽光,帶著暖意,一種慵懶的溫暖自她的四肢蔓延開來。她伸出手看著眼前展現修長而有力的手掌,眼眶突然間泛紅,手摀著唇激動的流淚。
她回來了!她終於回來了!
文晴安止不住欣喜的眼淚,渴望見范昊暘的心情驅動她翻身下床,望著四下的環境,她在范昊暘的房間,走到小客廳,看著牆上的畫,不禁停步發起呆。
多麼奇妙的事情啊!猶記這幅畫她才剛完成不久,誰知現下卻已歷經時間的洗禮,成為古老、遙遠的記憶。
浴室的門打開,梳洗完畢的范昊暘身著浴袍出來。墨黑的濕髮帶著鬈度,墨墨深邃的雙眸帶著悒鬱,整理過後雖然身體覺得輕鬆,但心理上的沉重感卻愈加難以承受。
當悒鬱的眼看到修長的身影背對他凝望著畫像時,一顆心猛地一撞,他緊緊的盯著她的背影,遲遲不敢開口喚人,只怕得到的是失望的回答。
似乎感受到灼熱的目光,文晴安回過神來,輕輕地旋身,當她望見他憂鬱的眼神時,忍不住眼眶又熱了。
范昊暘屏息,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看見她眼中浮起的霧氣,他的心跳完全亂了節奏。
他一步步走近她,抬手想要碰觸她,卻在碰到她的頰時定住不動。文晴安泛開一朵笑花,輕輕地伸手覆住他的手,眼淚在瞬間滴落。
「我回來了……」她的話尚未說完,隨即被他拉入懷中,緊緊的擁抱,幾乎讓她窒息,但她只是反手擁住他,淚水愈流愈快。
「真的是妳!真的是妳!」范昊暘倏地又拉開她,捧著她的臉,仔細、專注地望著她。
「真的是我。」她眨著迷濛的淚眼低笑。
「晴安……」他喚著她的名字,看著她溫柔的眼神和如水般的笑靨,一顆不安的心才真正安定了下來。
「昊暘,我真的好怕,怕不能再見到你……」她淚眼模糊地顫著唇說。
「不會有這種事,你回來了,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絕對不。」他吻著她的額、她的頰,吻著她的淚水和輕顫的唇瓣。
「昊暘……」她長睫輕顫,輕喃聲被他的吻吞沒。
無數的輕啄細吻,彷彿要將這些日子的思念、恐懼、不安、痛苦吻盡遺忘。
她修長的身子緊貼著他堅實的身軀,好似兩個半圓嵌合成一個完滿的圓。
療愈的吻到最後蒸騰成灼熱的火焰,范昊暘沿著她的細頸吮吻,留下一個個玫瑰般的紅痕,文晴安輕喘著盛接他的慾望,小手羞澀地撫著他敞開的浴袍下堅硬結實的肌膚,熱燙的溫度燒炙著她的手,她只覺得自己由腳到頭全熱成一片,膝蓋在他的手愛撫著她的背脊時癱軟,心臟差點自胸口跳出。
「昊暘……我們……不該……」文晴安呼吸急促、神情慌亂地想推開他,但虛軟的手卻抖得使不出力。
「不該如何?」
他的氣息呼在她的唇間,望著他熾熱、充滿情慾的眸子,她到嘴邊的話全忘了,心抖動得幾乎喘不過氣,女子應有的矜持,如遇春陽的冰雪,化成一汪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