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公亦還禮道:「有負簡先生及劉太守厚愛,老夫真是慚愧之至。」
「喬公不必多禮。」簡先生笑著說:「雖然無緣與劉太守結為親家,但是憑令緩如此才貌,或許他日更有良緣,嫁得當世的英雄人物為妻呢。」
喬公朗笑聲中連連拱手:「簡先生說笑了。」
大喬先聽得父親拒絕了這門親事,而簡先生也不再堅持,正略覺寬心之際,忽然又聽到簡先生的後半句話,不禁一愣:再瞄到身邊的小喬,雖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是卻也老實不客氣地遞給姐姐一個玩笑的眼神。
大喬又羞又窘,更不好開口分辯,情急之下,登時紅暈上臉,未施脂粉的白膩肌膚,猶似抹上了淡紅色的胭脂般,反而更添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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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暢談,送簡先生出到巷口之後,喬麼折返回屋內,掀起隔開大廳與鄰室之間的簾幕;果然不出所料,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兩個寶貝女兒,正端坐在室裡。
望著嬌俏可愛的女兒們,喬公原先評論時勢的豪情,頓時也成了繞指柔。走進室中,微笑著對女兒們說:「天下大事。這回可聽得過痛了吧?」
小喬笑嘻嘻地搶著說:「豈止國家大事聽得過痛,爹拒絕了劉太守這個大親家的經過,也真是精采極了,而且讓我和姐姐可真是緊張得捏了一把冷汗呢。」
大喬瞟了小喬一眼,責怪她不該提起這個會令自己面紅耳赤的話題,一面服侍父親坐下。
喬公望著身旁的大女兒,一身男裝,卻是難掩麗色,他微笑中不禁又歎了口氣:「我又何嘗不希望你們能有個強而有力的依靠呢?但是依目前的局勢來看,什麼事都沒個準兒,嫁進官宦之家,反而是樹大招風。萬一夫家失了勢,家中的女眷們,性命與清白又如何能保?」
「是啊。」小喬笑著接口說:「劉太守既無德、又無能,不過仗著是袁術最忠實的走狗,才弄得到一個廬江太守做做,這樣一個窩囊廢,想來他兒子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姐姐若真的嫁進他家,只怕將來沒福可享呢!」
「女孩兒家說話別這麼刻薄。」喬公微笑斥責:「唉,我也真不知道,讓你們懂這麼多事,究竟是對還是錯?如此一來,若讓你們嫁進尋常人家,你們心裡必定不會快活;但是和真正的英雄豪傑,卻又不一定能有緣分結親。」
「爹不用擔心。」大喬柔聲安慰父親說:「咱們也是明白為人妻子、服侍公婆的道理的。況且做尋常人家的媳婦,也有平凡的幸福,至少丈夫不會有三妻四妾,不是嗎?」
「這可不對了。」小喬笑著說:「姐姐這麼美麗,又他讀詩書、學富五車,嫁人尋常人家未免可借了。美人就要配英雄,姐姐嫁給真正的英雄豪傑,這才真是天作之合啊。」
「妹妹不必過謙。」大喬笑眼小喬一眼:「眾人皆知你除了才貌兼備外,還雅擅音律,能彈會唱,才華比我更勝一籌,這才是英雄豪傑真正的配匹呢。」
小喬咯咯嬌笑:「哎喲,我哪裡比得上姐姐啊。」轉頭尋找父親的支持,笑著問:「爹,你說是不是?」
看著一雙女兒笑鬧,喬公樂得呵呵直笑:「我喬某人的女兒,當然個個都是才貌雙全的好孩子,沒得比的;不論是誰娶到了你們,都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兩個女孩兒聽到父親這麼說,倒也不好意思再繼續抖嘴下去了,只是兩人的眉梢、嘴角仍是噙著笑意,互相以眼神取笑對方。
望著兩個天真可愛的女兒,喬公的心情卻很複雜,可以說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吾家有女初長成」,兩個女兒如今都已亭亭玉立、知書達禮,這是為人父最大的驕傲;但是他心中最大的憂慮,卻也是來自這件事。
詩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遂」,喬公心知女兒們的才貌如此出眾,大女兒又已至婚配年紀,縱使自己能夠拒絕所有平庸之輩以正當方式上門求親,卻也難保它日不會有無賴之徒胡來,自己年紀漸長、氣血日衰,自是難保女兒的安全。所以他不顧所謂「動靜有法」的婦德,讓女兒學習騎馬射箭,甚至允許她們扮男裝外出,一切都是為了讓這兩塊心頭肉,在弱肉強食的亂世中能夠生存自保,不致如一般弱女子淪為權力鬥爭下的犧牲品。
然而兩女個性大不相同,大喬看來文文靜靜,骨子裡卻是極喜愛騎馬射箭、馳騁山林之中的自由奔放,更想出了假扮男子以便利外出的點子;而小喬雅好音律,只喜撫琴弄蕭,較不喜馬背上顛簸的滋味,因此騎術就大不如姐姐,不過勉勉強強,一思及此,喬公就略感寬懷。適才聽來的消息,讓他感覺到既然連天於都淪為勢力鬥爭之下的傀儡,東漢王朝只怕是氣數已盡,未來的世局將會更加混亂。
正所謂覆巢之下無完卵,喬公心知自己必須在宛城受到摧殘之前,先安排好妻女的逃生之路,因此臉色一整,對二女說道:
「寧兒、璃兒,現在你們仔細聽著,萬一宛城真的不幸遭逢戰亂,你們就帶著母親,暫時前去投靠追隨在陳王劉寵手下的堂兄喬斐。劉寵將他的封國治理得安定富強,若無意外,你們在那兒應該是很安全的。」
正笑鬧間二喬忽然聽到父親說出這些話,一楞之後,登時從玩笑的氣氛中驚醒過來,不禁面面相覷。從彼此眼中看出了一絲不安與擔憂,不由得異口同聲地叫道:
「爹」
喬公揚起在手,示意他們不必多說,歎氣:
「這件事你們可要牢牢地記著才是。現今北方多經戰亂,田地無法耕種,糧食短缺,那些割據勢力難以存活,必然會將兵力伸進較為富庶的揚州里來搶食,所以咱們不得不先做好準備。我讓你們自小學習騎術,為的是在戰亂中,或許能較一般女子有更多逃得活命的機會,因此從今天起,寧兒要多多指導璃兒騎術,而璃兒也要在這方面求精進,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所以絕不可荒廢,明白嗎?」
「爹,快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大喬憂心地回應。
「是啊,爹,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您就別再這麼說了。」小喬也急忙附和大喬的說法。
「好、好。」喬公感動於女兒的孝心,點頭微笑。「唉,其實現在我還真希望能有個仁民愛物的豪來攻下宛城,做為據點,好好經營。若真能如此,咱們也就不必拋棄家園,遠赴陳國了。」看到大喬的一身男裝,微笑對她說:「寧兒快回房去更衣吧!別讓你娘見到了,又要呼叨你一番了。」
大喬顯得有些猶豫,並沒有立即動身回房。她很想陪父親多聊一會,承歡膝下讓父親開懷,但是自己這身裝扮又確實不合宜;正躊躇間,小喬看出了姐姐的顧慮,當即善體人意地遞過來一個眼神,表示自己會略盡孝心,多陪著父親說一會話的。
大喬放下心來,對妹妹報以感激的一笑,這才轉頭對父親說:
「是的,爹。那麼我先回房了。」
「快去吧。」
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大喬才正式告退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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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換上一身青色上襖、白色糯裙之後,湘兒也隨之進到房裡來,開始熟練地為端坐在銅鏡前的大喬梳髮結合。
端坐在室中,隨著湘兒輕柔地疏理著自己一頭長髮,大喬凝視著銅鏡中柔美的容顏,不知不覺間,心思卻已飄到外面的世界上去了。
她心裡其實很清楚,自己既已及並,又家世清白,往後前來上門求親的人只怕會愈來愈多,爹今日能夠拒絕大守,它日不知能否拒絕刺史;而自己雖然明白女子總有一天要嫁為人婦,才合乎倫理之常,但是想到未來得恪遵三從四德,再也不能恣意騎馬射箭,在草原上盡情奔馳,心下卻又難以心甘情願地為人妻、為人母了。
隨著蓖子一下下滑過瀑布般的柔絲,她迷離的眸光,不經意地掠過了放在几上的那本《吳子兵法》。
可惜自己是個女人,若是生為男兒身,就可以任意投筆從戎,在群雄爭霸的時代理,憑自己的才能,投效真正的明君,早日為百姓掙得一片沒有戰爭的淨土。如今自己空有滿腹詩書,卻無法真正經世致用,若是身為男人,也許今日的自己,就能像那位折衝校尉孫策,年僅二十一歲就已天下聞名,深得民心了。
孫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
她邊思索著,視線則落在一隻誤闖入室內來的彩蝶上。看著它自在地翩翩飛舞,繞呀繞,儘管跌跌撞撞,卻終究尋到了正確的路,從窗口飛了出去,重拾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