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問濠冷哼一聲,淡聲道:「時機未到,說了又有何用?」
「我想知道。」
「但你卻不願替親人報仇。永寧,若你有心想報仇只有一個方法,要懂得去恨,要一心學好我交代的任何事情,到時候,我會讓你知道是誰教你成了孤兒,受盡苦楚。」
「恨……」她壓根不懂如何去做才叫恨呀。
穆問濠拿起衣物幫她穿上,然後喚來一個奴僕。雖是奴僕,但看得出來亦不是泛泛之輩。
「明天去給我封了春秋學堂,把陳氏夫婦趕出磐龍城,永生不得入城,所有財物充公,留給他們一人各十兩銀子就好。」
等奴僕退下後,他才轉身看向吃驚的她說:「這八年來,我每月皆會差人取五十兩給陳氏夫婦,要給你最好最妥善的照顧,這筆銀子他們全吃掉了,所以這是他們該得的報應。」
「我以為……以為你根本不記得我,原來……」水靈燦眸盈滿水光,永寧起身下榻,搖晃地走向他。
穆問濠扶住她,陰沉的眸子化為柔情,「我時時刻刻都惦著你,怎會忘記你?但是我對你的好,你要記在心坎,別忘記。」
「只要永寧活著一天,絕不忘記。」
他笑了笑,「陳氏夫婦的事情別再去想了。」
她依順的點點頭。
「等你的傷痊癒,我會教你武功,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靜養,我會天天過來看你。」
向安生經過膳房,正巧看到穆問濠提著食盒出來,他眉頭一鎖,跟了上去。
「城主,又親自為那丫頭送飯?」任他用那顆精明的腦袋反覆思索,仍百思不得其解,城主對永寧的體貼、無微不至的照顧,在在教人想不透。
穆問濠穿過中庭,看見幾株開得正盛的梨花,春天已經完全籠罩江南了,今年將是轉變特大的一年吧。
「永寧除了會吟詩作對,彈上手好琴之外,根本什麼都不會。就拿最基本的武功來說,由你親自教授有月餘了,見到她進步了嗎?每天不是這裡傷,就是那裡痛,就算讓她進冰心窟和焰靈洞練耐力、考驗適應能力,都沒有帶來顯著的成果,她根本是朽木不可雕也,為什麼城主要花費如此大的心思在那丫頭身上?」向安生憤慨不平,為了永寧,有些正事城主只交代下屬去做,城主的注意力全被永寧吸引了去。
「她不是習武的材料,這點我老早就知道,但她仍必須要學。」穆問濠心裡自有打算,在進宮之前,她至少得學會怎麼自保,若是失手,或許有逃的一線生機。他眼倏地一沉,那線生機非常渺小,幾乎是零,教授她武功究竟有沒有必要?是不是浪費精神?這些問題他曾反覆問過自己,但從不曾深究。
「若要學,我去教她,別浪費城主的心力。」向安生凡事都以穆問濠為首要,處理城中城外的事已經很繁雜,尤其最近連續幾宗破壞商號的案件,更教人煩心不已,能為城主分憂解勞是他應該做的事。
「你不討厭她嗎?」他戲謔地睨視向安生,薄唇微揚。
「只要是女人都是麻煩,但能為城主減輕麻煩是安生最大的心願。」
穆問濠笑了笑,「她一點也不麻煩。」
「可是--」
「好了,你想知道她有什麼用處,是不是?」
「是,我想要一個心服口服的理由。」
穆問濠沉吟了一會兒,嘴角帶笑,眼神無地說說:「再過幾天就是清明,我要帶永寧去掃墓,先別驚訝,我有我的用意。當天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也想知道她究竟能為我做些什麼。」
「城主,儘管吩咐。」
「雇一個殺手來。」
江南正值春暖花開的春季,但在磐龍府外一里處,有個地下冰窟,只要是練武之人,都無可避免要經過此關的考驗。
「喝點湯,暖暖身子。」穆問濠自食盒中取出熱騰騰的什錦湯,舀了一匙喂永寧。
永寧雙頰生艷,淨是醉人的紅霞,檀口微啟,暖燙的湯立刻溫暖全身。她的一顆心怦怦直跳,偷瞄他好看的臉;他在笑,溫柔的神情讓她情不自禁地迷醉。
「再喝一口。」
「穆哥哥,我自己來。」她羞怯地接過湯碗,低頭小口喝著,她不想很快吃完,吃完了表示他要離開,所以每回她都慢慢的吃。
「冰心窟雖寒,但有助於練武者控制浮躁的情緒。習武最忌浮躁,一浮躁便會自亂陣腳。且在冰寒的天候中,手腳最不靈活,一旦適應了,無論是何時何地,都能比一般人利落。」說著,穆問濠倏地拔出利劍,縱身躍到場中央,耍起劍舞。
擊刺、迴旋、轉戳等劍招,在他做來不費吹灰之力,劍在他手中像是一個玩物,能輕易的操控它。
永寧忘了寒冷,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英姿颯颯,從容自信的神采在他俊臉上表露無遺。
「你試試看。」穆問濠將劍交給她。「我在旁邊看著,別緊張。」
「就因為你在看,我才會緊張嘛。」她含糊不清的咕噥幾句,一拿到劍,整張臉都皺起來了。
她全身都快凍僵了,哪有法子練劍,要練到像穆哥哥那樣,怕要了她的命她也做不到。
她練著幾個簡單的招式,還算得心應手,但轉入複雜的招式時,才一個轉身擊刺,身子沒跟上劍的速度,以為會跌倒在地,怎料卻觸碰到一個溫暖的懷抱。
在這麼寒冷的地方,他的胸膛無疑是最棒的暖床了,她貼著他,就賴上了。
穆問濠對她的舉動一點也不意外。永寧雖然嬌柔,也容易害羞,但她十分怕冷,一旦抓到機會,總要讓她賴上半晌她才肯離開。
他抱著她好一會兒,才調侃地說:「是不是睡著了?」
永寧偷偷地睜開一雙眼睛覷他,見他已經發現她的意圖,她只好貼著他的胸委屈地說:「好冷,我能不能再多抱一會兒?」
「你抱很久了。」他笑著睨她。
「穆哥哥,你的身體裡面有火爐嗎?好溫暖。」她笑道,又緊抱住他。
穆問濠明顯感覺到她玲瓏有致的身體,因為呼吸而貼在他胸膛起伏。他不好女色,然而她的靠近,竟讓他在冰寒之中感到身體裡的火苗開始燃燒。
他輕推開她,她那不滿足的水眸凝睇他,心一動,騫地攫住她的紅唇。
好柔軟的觸感,就如他所見識到的美麗一樣,她的唇同樣的教人心醉。
永寧睜著迷茫的眼,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她不討厭,酥酥麻麻的觸感蔓延到全身,手中的劍早就落到地上,她的眼睛慢慢的閉上,感受那股從未有過的美妙滋味。
片刻後,雙唇分開,兩人從彼此眼中都看出欲罷不能的訊息。
穆問濠若無其事的放開她,平靜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不解。他有過女人,但不曾強烈的感覺到對方的存在,對方是誰他不在乎,只求一時慾望的解脫,但他剛才腦子十分清楚,他正吻著美麗的永寧。
「穆哥哥,我……我竟然不會冷了。」她聲如蚊蚋,這種方法比起擁抱的祛寒效果更好。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她真是美極了,但他告訴自己,會吻她不是因為她的美,而是她的身份。
「再練一遍。」他的眼神沒有方纔的柔情,蒙上一層冰。
她是仇人的女兒,是他不共戴天的敵人,對她的好全是不得已的,總有一天,她會知道她欠他有多麼多。
「好。」永寧撿起地上的劍,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她覺得他似乎在生氣,但她沒有多問,乖乖的練起劍來。
清明當日,穆問濠一改以往單獨掃墓的習慣,帶著永寧出城去,要她陪伴。
穆家三口的墳在磐龍城的南方,是個清幽僻靜的地方。
永寧陪同他跪在地上,面前的三座墳,依序是他的父親、母親和妹妹,他臉上雖然面無表情,但寂寥的眼神卻深深觸痛她的心。
穆哥哥跟她一樣,孤獨地活在這世上,儘管磐龍城城民都愛戴他,但他們畢竟不是有血緣的親人,或許他要的不是尊貴的城主之位,只想做一個孝順的兒子罷了。
「穆哥哥,你在我的心中不只是眾人尊敬的城主,你是我最親最親的親人,我不能代替你的妹妹,但我對你……有比妹妹對哥哥更深的感情。」永寧一邊燒著紙錢,一邊想要撫平他的孤寂。
「有多深?」他緊盯著她,見她思索了一會兒。
「不知道,我沒有尺可以量。」她懊惱地回答。
他撫摸墓碑,沉聲說:「我爹娘是用性命在愛著我,他們用盡方法幫助我逃出來,若不是他們叮嚀我要活下去,我早回去跟仇人拼了。」
「仇人?」
穆問濠眼神陰鷙地凝視著她,「對,仇人。我長大了,是一方霸主,可以報仇了,但一方霸主還不夠,我沒有把握能報仇。」
「他的勢力很大嗎?」
「除了磐龍城,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冷冷地笑道。
「怎麼可能?那不是跟皇帝一樣嗎?」她十分吃驚。